翌日清晨,乾元殿的小厨房里,早已弥漫开一股诱人的、混合着油脂与辛香的独特香气。
沈言挽着袖子,围着阿萦特意找来的素布围裙,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油锅里翻滚的金黄色块。
“滋啦——滋啦——”
裹着秘制面糊的鸡块在滚油中欢快地舞蹈,逐渐膨胀、定型,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焦香。
旁边的盘子里,已经堆起了一座金黄酥脆的小山。
雪团蹲在安全的灶台角落,红宝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油锅,三瓣嘴无声地动着,仿佛在默念“快熟快熟”。
沈言额角沁出细汗,手腕因为长时间翻动漏勺而微微发酸。
这古代没有温度计,火候全靠经验和感觉,做几大份炸鸡确实是个力气活。
不过想到昨天萧彻那副孩子气讨要的模样,他又觉得好笑,手下动作不停。
刚把最后一批炸鸡捞出沥油,厨房门口的光线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萧彻来了。
帝王今日似乎特意推开了早朝的繁冗,穿着一身较为轻便的玄色暗纹常服,但依旧难掩通身的尊贵气度。
他一踏进小厨房,目光便精准地锁定了那盘金黄酥脆、散发着罪恶香气的炸鸡山,深邃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饿狼发现了猎物。
“清晏!”萧彻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迫不及待,他几步走到灶台边,也不顾帝王的矜持,伸手就想直接拈一块尝尝。
“啪!”沈言眼疾手快,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他的手背,瞪了他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烫!洗手!]然后指了指旁边准备好的清水盆。
萧彻被“打”了手,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出声,看着谢清晏系着围裙、脸颊微红、一副“小厨娘”模样的认真劲儿,只觉得心尖发软。
他依言去洗了手,然后接过谢清晏递过来的筷子,夹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炸鸡,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咔嚓!”酥脆的外皮应声而裂,露出里面雪白滚烫、汁水丰盈的鸡肉。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香料的味道瞬间在口中爆开!
“嗯!”萧彻满足地眯起了眼,毫不吝啬地赞叹,“外酥里嫩,香而不腻!比朕记忆中那次还要美味!清晏的手艺,当真是天下无双!”他一边赞不绝口,一边又夹起一块,吃得毫无帝王形象,只觉满口生香,浑身的毛孔都熨帖了。
沈言看着他这副饕餮模样,忍俊不禁,心里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解下围裙,示意阿萦把炸鸡端去外间桌上。
两人在外间坐下,萧彻一边优雅地享用着炸鸡,一边看着沈言,眼中带着柔光:“清晏,再过几日,便是九月初九了。”
沈言正小口喝着清茶解腻,闻言一愣。
九月初九?重阳节?
萧彻见他茫然,提醒道:“是你的生辰。十九岁的生辰。”
生辰?谢清晏的生辰?
沈言心中瞬间了然。
是了,他接管了这具身体,自然也要继承这具身体的生辰。
只是……他下意识地在心里算了算,在现代,他沈言的生日也是九月初九,只不过他今年已经二十五了。
一种微妙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这具身体才十九岁,而他的灵魂已经二十五了。
这生辰,到底是算谢清晏的,还是算他沈言的?
都算都算。
萧彻见他不语,以为他是害羞或不在意,便兴致勃勃地道:“朕已命礼部着手准备,你的十九岁生辰,又是重阳佳节,定要好好操办一番!宫中设宴,百官同贺,定要办得……”
“不要!”沈言猛地回神,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在纸上飞快写下两个字,然后用力摇头,眼神坚决。
萧彻被打断,有些错愕:“不要?为何?”
沈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关于年龄和身份的异样感。他认真地在纸上写:
[太铺张,太累。]他顿了顿,想到那些繁文缛节和虚与委蛇的宴会就头疼,继续写:[我想……简单点,开心点。]
萧彻看着纸上的字,眉头微蹙。
他习惯了帝王家生辰的盛大排场,觉得唯有如此才能彰显对清晏的重视。但谢清晏眼中的抗拒和期待是那么明显。
“那……清晏想如何过?”萧彻放下筷子,耐心地问。只要是清晏想要的,他都可以妥协。
沈言眼睛一亮,机会来了!他立刻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龙飞凤舞的字:
[烤!]
萧彻:“……烤?” 这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沈言用力点头,又在纸上飞快补充:
[烧烤!]
怕萧彻不理解,他索性站起身,兴奋地写起来:[在院子里,架起火堆或者……嗯,弄几个大炉子!准备好多好多的肉!鸡翅、羊肉、牛肉……还有蔬菜!蘑菇、茄子、青椒……把它们切成块,串在签子上!放在火上烤!撒上盐巴、孜然、辣椒粉……烤得滋滋冒油,外焦里嫩!大家围坐在一起,想吃什么自己烤,喝着酒,聊着天!热闹又自在!]
他一边写一边比划,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对现代烧烤派对的怀念和向往。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比任何珠宝都更吸引萧彻的目光。
萧彻看着纸上“烧烤”二字,又看着沈言兴奋的比划,想象着那个画面:篝火或者炉子,滋滋作响的肉串,飘散的香气,围坐的人群……没有繁复的礼仪,没有虚伪的应酬,只有食物最原始的香气和人与人之间最直接的交流。这似乎……确实比沉闷的宫宴有趣得多?尤其这主意是清晏想出来的,带着他特有的灵动和烟火气。
“好!”萧彻几乎没有犹豫,唇边勾起一抹纵容的笑意,“就依你!生辰那日,就在乾元殿的后花园,办一场‘烧烤’宴!” 他念出“烧烤”两个字时,还带着点新奇。
沈言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开心得差点跳起来!但随即想到一个关键问题:签子!古代没有现成的一次性竹签。
他赶紧又在纸上写:
[需要很多签子串肉菜。用竹签的话,削起来太费功夫,而且只能用一次,太浪费。]他想了想,一个更环保也更实用的念头冒了出来,眼睛更亮了:[不如……让内务府多打造一些铁签子?细细的,一头磨尖,另一头可以弄个小环方便拿。可以反复清洗使用,不浪费!]
铁签子?反复使用?
萧彻看着沈言写在纸上的构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欣赏。他的清晏,不仅心思奇巧,懂得享受生活,竟还如此心思缜密,懂得物尽其用,避免奢靡浪费!这份聪慧和务实,再次让萧彻感到惊喜。
“铁签子?”萧彻抚掌赞道,“王德海!”
一直候在门外的王德海立刻应声而入。
“传旨内务府,”萧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命工匠即刻按宸君所绘之图样,赶制铁签五百枚!要求:精铁打造,细长坚韧,一头尖锐,另一头带环,务必光滑无毛刺!九月初九前,务必完工!” 他直接用了沈言“宸君”的身份下令,足见重视。
“奴才遵旨!”王德海虽对“铁签子”这新鲜物件感到困惑,但帝王和宸君都发话了,他哪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沈言看着萧彻雷厉风行地下令,心中暖流涌动。这个男人,是真的在用心满足他每一个愿望,哪怕这个愿望听起来如此离经叛道。
萧彻处理完签子的事,重新看向谢清晏,眼神温柔:“肉、菜、调料,还有你说的孜然、辣椒粉……这些,朕会让御膳房按你的要求,准备最好的,最充足的。” 他顿了顿,看着谢清晏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蛊惑,“还有什么想要的吗?生辰礼物……想要什么?”
沈言看着萧彻深邃专注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充满了宠溺和纵容。
他忽然觉得,能这样自由地表达想法,能被这样毫无保留地支持着,或许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他刚想摇头,一个念头却猛地闪过脑海——烧烤宴!人多热闹才好玩!林牧野肯定是要请的,毕竟他是“谢清晏”的青梅竹马。
但是……想到昨天回宫路上萧彻那堪比醋海翻腾的表现,还有林牧野那复杂深沉的眼神,沈言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行!绝对不行!沈言在心里疯狂摇头。我的生日烧烤派对,绝对不能变成这两个男人的修罗场!必须把规矩立在前头!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严肃和认真,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力透纸背地写下:
[还有一个要求!非常重要!]
萧彻看着他郑重的表情,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说,朕一定答应。”
沈言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继续写道:
[生辰那日,我想请林牧野将军也来参加烧烤宴。]
这句话写完,他立刻感觉到身边的气压骤然降低!萧彻脸上的柔情瞬间冻结,深邃的眼眸眯起,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利和毫不掩饰的不悦,握着谢清晏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言赶紧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别急,然后飞快地写下后续,字迹几乎带着点恳求和“威胁”的意味:
[但是!那天!你们两个!]
他用力指了指萧彻,又虚指了一下宫门方向,接着写道:
[不准吵架!不准闹脾气!更不准掀桌子打架!]
写完最后四个字“掀桌子打架”,他还用力画了个大大的叉!
沈言抬起头,眼神无比坚定地看着萧彻,带着一种“你敢不答应我就跟你急”的决绝,又用口型无声地强调:
[那天是我生辰!我只想开开心心吃烧烤!]
萧彻看着纸上那一连串的“不准”,尤其是“掀桌子打架”那个大叉,再看看谢清晏那副“你们敢破坏我生日我就跟你们拼了”的炸毛小兽模样,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请林牧野?!还要朕跟他和平共处?! 帝王心中的醋坛子瞬间被打翻,酸气冲天!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不行!”。
但目光触及谢清晏眼中那毫不退让的坚持和……那隐隐带着点委屈的“生辰最大”的控诉,那股邪火又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罢了……
是他生辰。
是他期盼的“烧烤宴”。
他只想开开心心……
萧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腾的醋意和不甘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深沉的无奈和……极其勉强的妥协。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朕答应你。”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浓浓的警告和一丝憋屈,补充道:“看在你生辰的份上,仅此一日!朕……会尽量……‘心平气和’。” 那“心平气和”四个字,说得极其艰难,仿佛是什么难以忍受的酷刑。
沈言见他终于松口,还强调了“仅此一日”,虽然知道这暴君所谓的“心平气和”水分很大,但至少有了承诺!他立刻眉开眼笑,如同雨过天晴,在纸上飞快写下:
[谢谢陛下!陛下最好了!]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看着那明媚的笑脸和“最好”的夸奖,萧彻心中的憋闷总算消散了一点,但依旧酸溜溜的。
他捏了捏谢清晏的手心,带着点惩罚的意味:“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生辰礼物,就这个?”
沈言用力点头,想了想,又在纸上写,这次带着无比的真诚和轻松:
[有这烧烤宴,有你们都在,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写完,他自己也觉得这话有点太过直白和……理想化,毕竟有那两位在,脸颊微微发热,但眼神清澈坦荡。
萧彻看着那行字,再看着谢清晏眼中纯粹的期待,心底最后那点酸涩也被一种奇异的柔软取代。
他低低叹了口气,将谢清晏的手包裹得更紧些:“好。朕答应你,生辰那日,定让你……开开心心。” 至于他自己开不开心……那就另说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炸鸡的香气萦绕不散。
生辰烧烤宴的筹备板上钉钉,而一场关于“和平共处”的艰难约定,也在帝王的极度不情愿与沈言的“生辰特权”下,勉强达成。
雪团啃完了最后一点胡萝卜丝,满足地舔着爪子,在沈言脑海里发出悠长的感慨:
[啧啧啧,宿主,你这生辰愿望……真是精准踩在醋王的雷区蹦迪啊!不过,‘仅此一日’的和平协议?本系统已经开始提前为那天的烧烤炉子点蜡了,希望它够结实,不会被某些人的眼神给瞪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