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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沉默聆听的伊呼图克图,此刻缓缓开口。
他的汉语有着明显的蒙语腔调,但每个字都吐得清晰,字字似有千钧之重:
“我大召寺世代供奉的经典中,常言‘长生天’庇佑草原上的族群……
直至今日,置身此间,老衲方才了悟,这‘长生天’,
并非某位具象的神只,它,就是这包容万物、运转不息的大道!
是让一个族群、一种文明能够穿越时间洪流、绵延不绝的根本力量!
宇宙的大道,是星辰不坠、时空有序;
华夏的大道,便是文明不灭、薪火相传!
我等五人,虽来自道、释、萨满(藏传)不同法门,
言辞各异,经典不同,守护的却是同一个根,
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片土地上生活、劳作、繁衍的亿万苍生,
便是在这人间,践行最真切、最宏大的大道!”
他话音落下,这片浩瀚的星海之间,仿佛有一缕无形无质、却真切存在的“波动”,
轻轻拂过静坐五人的心湖,也隐隐触及了旁听者朱由检的灵魂深处。
那五人不再言语,只是缓缓起身,伫立在这仿佛时空尽头的奇异之所。
他们不再仰望或俯视,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凝视着这片蕴含无限奥秘的宇宙,也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回望着星海中那颗蓝色的家园。
眼底残留的最后一丝迷茫和偏执,此刻已如朝雾般消散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落地生根般的坚不可摧的信念。
原来,大道从不在虚无缥缈的别处。
它在宇宙星辰的生灭轮转里,在华夏血脉的奔流传承里,
更在天下众生为生存、为尊严、为未来、平凡却永不熄灭的烟火里。
朱由检呆呆地站在原地,耳中回荡着那些彻底颠覆他以往认知的话语,
眼中是那五个在星海背景下显得无比高大、又无比“接地气”的身影。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某种沉疴固疾般的东西,
正在这无言的震撼与浩渺星光的照耀下,悄然碎裂、剥落。
心神剧震的朱由检,目光从五位修行者身上移开,无意识地扫过脚下透明如水晶的“地面”。
他这才注意到,在不远处,随意散落着几本书籍。
那些书样式各异,有线装的古籍,也有装帧奇怪从未见过的样式,
纸页洁白挺括,封面是硬质的,上面印着清晰的黑色字体。
鬼使神差地,他挪动脚步,弯腰拾起了最上面的一本。
书封上印着两个清晰的汉字:《说儒》,作者署名——胡适。
他茫然地翻开,里面是横排的文字,阅读方式与竖排古籍截然不同,但勉强能读。
他匆匆扫了几页,脸色瞬间涨红,呼吸变得粗重。
书中的言论,对他自幼浸染的儒家道统充满了尖锐的质疑与颠覆性的剖析,
字字句句如同烧红的针,刺得他眼睛发痛,心头发慌。
他“啪”地一声合上书,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秽物,胸脯剧烈起伏,小脸通红,
既是愤怒,更多的却是一种被冒犯信仰却又隐隐感到无处着力反驳的憋闷。
“小施主,对此书有兴趣?”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异域的口音。
朱由检抬头,发现那位气度恢宏的大喇嘛伊呼图克图,
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正慈祥的注视着他。
老人目光深邃,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不凡来历”。
朱由检张了张嘴,想驳斥这本书的“荒谬”,
却在对方面前那包容星海的沉静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紧紧攥着那本《说儒》,指节发白。
伊呼图克图并未追问,只是微微一笑,
转向另外四位也已从玄思中回转的同道,
仿佛很自然地将朱由检纳入了这场对话的听众范围。
他不再看朱由检手中的书,而是重新提起了话头:
“方才论及大道在人间。
然而,纵观华夏两千载,何物最是障目,最是扭曲了这人间的‘大道’?”
周云阳接口,声音冷冽如金石:
“无需从春秋说起。
源头之一,便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那位汉武帝。”
云诚子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刘彻其人,北逐匈奴,开疆拓土,确有不世之功。
然其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刚愎雄猜,实乃一代暴君。
‘伴君如伴虎’五字,在他一朝,演绎得淋漓尽致。”
广慧和尚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这声佛号在此地显得格外沉重:
“更令人痛心者,在其治下,为求武功,征伐无度,赋役酷烈。
史载其初年,天下人口约在五六千万之间。
至其晚年,户口减半,仓廪空虚,民生凋敝。
有治史者粗略估算,武帝一朝,非正常死亡之民,累积竟逾三千万之巨!”
三千万!
这个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朱由检的心上。
他学过史,知道武帝时用兵频繁,
但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如此具体地将“三千万”这个血淋淋的数字,
与那位“汉武大帝”的丰功伟绩并列提出。
圆觉法师的声音带着悲悯:
“三千万生灵,化为枯骨。
这便是后世儒生口中,与‘王道’‘仁政’并称的‘霸道’之功业?
这便是儒教推崇的‘君君臣臣’下,百姓的宿命?”
伊呼图克图接过话,目光仿佛穿透时空,看向脚下那颗蓝色星球上绵延的历史长卷:
“可怕者,非仅一朝一帝。
自儒术定于一尊,其后两千年,这片土地上百姓的活法,可曾有根本改善?
可曾有神佛真正拯救他们于倒悬?
农耕依旧靠天,赋税依旧沉重,吏治常在腐败与稍清之间轮回。
社会结构,士农工商,等级森严,何曾变过?”
周云阳语气渐锐:
“不变其里,徒乱其表。
两千年里,门阀世家起落,外戚宦官轮流擅权,军阀武夫割据称雄,
文官集团党同伐异、空谈误国……
这些戏码,轮番上演,循环往复,无有止息。”
云诚子冷笑:
“更可笑,亦更可悲者。
这两千多年,大小王朝更迭,竟达六十余次!
平均算来,三四十年便有一次‘鼎革’!
每一次,都是尸山血海,都是文明浩劫。
儒教口口声声‘为万世开太平’,‘护佑江山社稷’。
试问,它到底护住了谁?
是那走马灯般更换的皇室,是那盘踞不去的世家豪强,
还是那一次次在战乱与盘剥中挣扎求存、命如草芥的升斗小民?”
“况且,”
伊呼图克图最后缓缓道,重新看着朱由检手中那本《说儒》,
“后世之儒,如董仲舒倡‘天人感应’,已离孔子本意。
至宋时朱熹等人,以‘存天理灭人欲’为名,篡改先贤典籍,构筑层层礼教枷锁,
将活生生的人心与欲望,禁锢于僵死教条之下。
此等‘儒’,与孔夫子当年周游列国、欲拯民于水火的初心,早已背道而驰,南辕北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