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在后半夜渐渐停歇。
第二天一早,两名衙役或许是吃了“神药”觉得有效,或许是惦记着可能的功劳,对苏清欢的态度好了不少,虽然依旧催促,但不再恶语相向,甚至又给了她一点食物。
继续赶路一天后,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抵达了此行的终点——安澜县。
距离县城还有数里,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就已经随风飘来。那是粪便、垃圾、尸体腐烂以及某种病气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越靠近县城,景象越发凄惨。
田地荒芜,村庄死寂。官道两旁,偶尔能看到倒毙在地、无人收殓的尸体,被野狗乌鸦啃食。一些简陋的窝棚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有气无力的呻吟声。
城门处,没有守卫,只有几个用布蒙着口鼻、眼神麻木的民夫,有气无力地往外抬着尸体,扔到不远处一个已经堆积如山的大坑里。
整个安澜县,仿佛被笼罩在一层灰色的、绝望的死气之中。
两个衙役脸色发白,死死捂住口鼻,眼中充满了恐惧,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跑。
他们押着苏清欢,找到了县城里唯一还在运作的“衙门”——一个临时征用的祠堂。里面只有一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中年文书,正在焦头烂额地登记着什么东西。
“王主簿!王主簿!”衙役远远站着喊道,“平州府发来的医役送到了!就是她!苏清欢!”
那王主簿抬起头,看了一眼戴着沉重枷锁、浑身狼狈但眼神异常清亮的苏清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被疲惫淹没。他挥挥手,声音沙哑:“知道了……放下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两个衙役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解开苏清欢的枷锁和脚镣(这些刑具他们要带回去交差),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苏清欢揉着酸痛无比的手腕和脚踝,打量着眼前这个几乎崩溃的“指挥部”。
王主簿扔过来一个破烂的木牌:“城东……有个临时征用的医棚……那里缺人手,你去那里帮忙吧……自求多福。”他说完,就不再看她,继续埋头于那本似乎永远也登记不完的名册。
自由了?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
苏清欢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臭味呛得她一阵咳嗽。她捡起木牌,没有立刻去医棚,而是先在这个“死亡之城”里缓缓行走,观察。
流行病学调查开始。
? 症状: 她看到窝棚里的病人,大多高热、寒战、剧烈头痛、身上有玫瑰疹、表情淡漠(伤寒典型症状)。伴有腹泻呕吐(消化道症状)。
? 传播途径: 水源!她看到百姓仍在从一条浑浊不堪、飘着污物的小河里取水!苍蝇四处乱飞,垃圾粪便随处可见。粪口传播确定!
? 管理: 完全混乱。病人、疑似病人、健康人全部混杂在一起。无人管理,无人消毒,只有最原始的本能等死。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百倍。传统的郎中一来缺乏有效药物,二来可能根本不懂隔离防疫的概念。
她走到那个所谓的“医棚”。那简直是一个人间地狱。
一个破烂的大棚子下,密密麻麻躺满了呻吟哀嚎的病人。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大夫”和“学徒”穿梭其中,熬着黑乎乎的药汤,挨个灌下去,但效果微乎其微,不断有人被抬出去。
绝望和死亡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
一个老大夫看到站在棚口的新面孔,有气无力地问:“新来的?会做什么?”
苏清欢平静地回答:“略懂医术,更懂如何防止更多人得病。”
老大夫苦笑:“防止?老天要收人,怎么防?熬药吧,能救一个是一个……”
苏清欢摇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的医棚和肮脏的环境:“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死。包括你们。想要活命,必须听我的。”
她的语气太过肯定,带着一种超越在场所有人的认知和气势。众人都愣住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你……你是谁?”
“我是能带你们活下去的人。”苏清欢斩钉截铁,“现在,我需要几个人手,听话的人手。还有,我要见这里最能主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