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嘈杂声仿佛瞬间远去。
林薇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病人。她跪在冰冷的泥地上,手指迅速探向衙役的颈动脉——搏动微弱急速得像要消失。查看瞳孔——已经开始散大。俯身听呼吸——几乎听不见,只有极其细微的、带有一丝尖锐的哮鸣音。
重度过敏性喉头水肿!气道完全堵塞!缺氧时间已超过黄金四分钟!
判断在瞬间完成。
“酒!最烈的酒!快!还有干净的布!针!越长越好的针!”她头也不抬地大吼,声音带着急诊室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周围的衙役被她的气势慑住,一时竟没人动弹。
“快给她!”监斩官尖厉的声音响起。
这才有人慌忙递上来一个脏兮兮的酒葫芦和一块不知道原本做什么用的、还算干净的麻布。还有一根纳鞋底用的、小指粗细的粗长铁针。
林薇瞥了一眼,心沉了下去。东西太糙了!但她没有选择。
她迅速将浊酒淋在衙役的颈部皮肤上,又淋在那根粗铁针上,进行最简陋的消毒。同时,她借着跪姿和身体的遮挡,右手假装伸进破烂囚服的衣襟内衬里焦急摸索——
意念一动,一个细小冰凉的物体落入掌心。
那是她随身空间里仅有的几件现代物品之一:一支独立包装的18号粗针头(通常用于抽取粘稠药液),是她之前顺手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
她迅速而隐蔽地撕开无菌包装,掰掉塑料底座,只留下闪动着寒光的金属针管。那粗铁针只是个幌子,被她紧紧攥在左手手心。
“按住他的肩膀!别让他乱动!”林薇下令。
两个稍微胆大的衙役上前,死死按住昏迷中仍在痉挛的衙役。
林薇深吸一口气,左手手指在衙役颈部快速定位——甲状软骨下方,环状软骨上方的凹陷处。
环甲膜!
这是建立紧急气道的最后生命通道!
她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紧那枚现代钢针,眼神锐利如鹰隼,所有杂念摒除,只剩下无数次模拟训练和实战积累下的肌肉记忆。
稳、准、狠!
她猛地发力!
“噗——”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林薇听来如同天籁的破空声响起!钢针精准地刺穿了环甲膜!
几乎是同时,一股微弱的气流声从针管中溢出!
衙役青紫色的脸庞猛地一僵,随即,那令人绝望的紫绀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他紧绷抽搐的四肢渐渐放松,胸口出现了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起伏!
“嗬……嗬……”虽然声音嘶哑难听,但确确实实是有气体进入了肺部!
活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起死回生”的一幕。那根细小的“银针”(他们看来),竟真有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本事?!
林薇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湿透了她的后背,捏着针尾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救命的钢针暂时固定住,并用那块干净的麻布粗略覆盖在穿刺点周围。
她瘫坐在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神……神了……”有衙役喃喃道。
“真救活了……苏小姐真是……华佗转世?”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看向林薇的目光彻底变了,从之前的鄙夷、看热闹,变成了惊骇、敬畏,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监斩官推开护卫,快步走上前,仔细打量着地上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已转为苍白、呼吸平稳的衙役,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再看向林薇时,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林薇迎着他的目光,沙哑地开口,声音疲惫却清晰:“大人,气道只是暂时打通,需尽快找郎中用药,消除水肿,拔除针具,方能真正脱险。”
监斩官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浑身污秽却眼神清亮、透着一股非凡气度的女子。他原本只是想推脱责任,没想到竟真见证了一场奇迹。
这女子,邪门!但或许……有用?
他清了清嗓子,重整官威:“哼……倒是有些旁门左道的本事。看来你苏家不止会通敌,还懂些巫医之术。”
林薇心一沉。
但他话锋一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如今邻县‘安澜县’伤寒瘟疫横行,十室九空,正缺人手挖坑埋人。本官就将你发配至疫区充当医役,戴罪立功!若你能在疫区活下来,并有所作为,本官或可考虑向上呈报,赦你之罪。若你死了……哼,那也是你的命数!”
(内心:正好把这烫手山芋扔去最危险的地方。若死了,干净。若真能治瘟疫,这天大的功劳自然少不了我这“举荐人”的份!)
林薇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情绪。疫区……虽然危险,但比起立刻砍头,已是生机。而且,那里或许才是她现代医学知识最能发挥作用的地方。
“罪女……谢大人不杀之恩。”她声音平静。
“给她戴上重枷!即刻押送安澜县!”监斩官一挥手,仿佛甩掉什么脏东西。
沉重的枷锁再次扣上,比之前更重。两名用布蒙住口鼻、满脸嫌恶的衙役上前,粗暴地拉起虚脱的林薇。
她被推搡着,离开这片差点成为她葬身之地的刑场。
天空不知何时聚集起厚厚的乌云,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闷雷滚滚而来。
暴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