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周涛半年后,才发现每晚睡在我身边的,可能不只是他一个人。
这句话不是比喻。
一切开始于一个普通的周二晚上。周涛像往常一样,加班到近十一点才回家。他拖着脚步走进客厅,把公文包随手扔在沙发上,整个人陷进我旁边的位置,带着一股疲惫的气息。
我们住的这间公寓不大,老旧,但还算温馨。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窗内只有电视机的蓝光在闪烁。
“累死了。”他嘟囔着,伸手把我揽过去,嘴唇贴在我脖颈上。他的手不老实,带着汗意在我睡衣下游走。这是我们之间常有的互动,带着点疲惫的粗鲁,但我今天莫名地抗拒。
“先去洗澡。”我推开他。
他笑了笑,没勉强,起身去了浴室。我继续盯着电视,心里却有点说不出的异样。刚才他搂着我的时候,我眼角余光瞥向对面的黑色电视屏幕——那上面像镜子一样,模糊地映出我们相拥的身影。
可是,屏幕里映出的,周涛的臂弯里,似乎……不止我一个人。
或者说,不止一个“我”。
只是一个瞬间的晃动。屏幕里,我的脸侧后方,好像还有一张脸。
一张极淡的、女人的脸。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是一团模糊的白,紧贴在我的脑后,几乎是重叠的。
我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物。只有客厅温暖的灯光和米色的墙壁。
是眼花了。我对自己说。肯定是最近熬夜追剧,眼睛累了。
周涛从浴室出来,只在腰间围了条毛巾,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他凑过来又要亲我,带着沐浴露的香气。
“今天怎么这么主动?”我勉强笑着躲开。
“想你了。”他声音低低的,手又环上来,这次揉捏我的奶子更用力。我们倒在沙发上。过程中,我始终无法集中精神,那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萦绕不去。好像……有第四只眼睛在看着我们。不是恶意,也不是善意,只是一种冰冷的、纯粹的注视。
完事后,周涛很快就睡着了,鼾声轻微。我却睁着眼,毫无睡意。卧室里很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路灯的光。我侧躺着,面对窗户。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悄悄转过身,面向周涛。
他睡得很沉,轮廓在黑暗中很模糊。
我看着看着,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周涛是平躺着睡的,一只手搭在额头上。但在黑暗中,他身体的轮廓……有点不对劲。他肩膀的线条,似乎比平时宽了一点。不,不是宽,是……重叠。
就好像,有另一个几乎融入黑暗的影子,从他身体侧面的边缘微微渗透出来,像一个模糊的重影。那个“重影”的轮廓,纤细一些,带着一种属于女性的曲线感。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冷汗瞬间湿透了睡衣。
那是什么?
我死死盯着。也许是眼睛适应了黑暗,那“重影”似乎清晰了一点点。能看出长长的、披散的头发的轮廓,和一个纤细脖子的影子。它和周涛的身体部分重叠,但又有着自己独立的的边界。
它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贴”在熟睡的周涛身边。
我的胃一阵抽搐,恶心得想吐。是恐惧,也是那种被侵犯了最私密空间的冰冷感觉。这个“东西”,就躺在我和丈夫的床上,紧贴着他。
我不知道自己瞪了多久,眼睛又酸又涩。我不敢开灯,不敢出声,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我怕惊动了它,更怕惊动了对此一无所知的周涛。
后半夜,我是在极度惊恐的浅眠中度过的。每一次快要睡着,都会猛地惊醒,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周涛身边。那个模糊的影子一直都在,像一道刻印在黑暗里的瑕疵。
天快亮时,那影子渐渐淡去,最终消失了。仿佛阳光是它的克星。
周涛醒来时,神清气爽,对我苍白的脸色和黑眼圈视而不见,或者说根本没注意。他像往常一样,匆匆亲了我一下,就赶着去上班了。
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阳光明媚地照进客厅,昨晚的一切仿佛只是个噩梦。但我清楚地知道,不是。
那天晚上,周涛又有应酬,回来得更晚,浑身酒气。他醉醺醺地搂着我,说着含糊不清的情话,手在我身上乱摸。
我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任由他把我抱上床。当他压下来的时候,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比昨晚更强烈。我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流,拂过我的脚踝。
这一次,我没有去看电视屏幕,也没有立刻去看他身边。我只是紧闭着眼。
等他终于发泄完沉沉睡去,我才敢睁开眼,慢慢地转过头。
它又在那里了。
这次,似乎更清晰了一些。不再是完全模糊的重影,虽然依旧透明,但已经能分辨出更多细节。
那确实是一个女人的轮廓。长发,瘦削,姿势和周涛一模一样,也是平躺着。它的“脸”微微偏向周涛这边,虽然没有五官,但我能感觉到一种……专注的“凝视”。
它“看”着我的丈夫。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不是幻觉。有个“东西”,每晚都跟着周涛回家,爬上我们的床,睡在我们中间。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在一种无声的恐怖之中。白天,我试图正常生活,打扫卫生,买菜做饭。但那个“东西”的存在感无处不在。
我会在扫地时,突然觉得背后有人;会在切菜时,感到一股视线黏在背上;甚至会在午睡时,猛地惊醒,觉得床的另一侧有轻微的凹陷。
而周涛,毫无察觉。他甚至觉得我最近“太紧张”、“疑神疑鬼”。
“你是不是太累了?”一天晚饭时,他皱着眉问我,“脸色一直这么差。”
我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心里一片冰凉。我怎么跟他说?说你每天晚上都带个“女鬼”回家睡觉?他会觉得我疯了。
“可能吧。”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晚上,我决定试探一下。
我们靠在床头,周涛在看手机,我假装随意地问:“涛,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他眼睛没离开屏幕。
“就是……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特别挤?或者……身边特别冷?”
他笑了,放下手机,侧身搂住我,手习惯性地伸进我睡衣里揉捏:“怎么?嫌我挤着你了?还是……”他凑到我耳边,喷着热气,“想玩点新花样?”
他的下流话此刻让我很恼火。我推开他:“我是说真的!你难道没感觉吗?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像……还有别人在房间里!”
周涛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带着点不耐烦:“你又来了。哪来的别人?这房子就我们俩。我看你就是一个人在家待久了,闲出毛病来了。明天周末,我带你出去逛逛?”
我看着他理所当然的表情,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也破灭了。他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
或者说,那个“东西”,只想让我看见。
从那天起,我几乎不敢和周涛有亲密接触。他一靠近,我就忍不住浑身僵硬。那种被第三者窥视的感觉强烈得几乎实质化。周涛显然感觉到了我的抗拒,变得越来越烦躁。
“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一次他想亲热被我坚决推开后,他火了,从床上坐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我,“我是你老公!碰你一下跟要你命似的?外面有人了?”
我蜷缩在床角,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我不是怕他,我是怕那个每晚如影随形、贴在他身边的那个“东西”。
“没有……我没有……”我语无伦次,“是……是你……你身边……有……”
“有什么?”他逼问。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怒气而有些扭曲的脸,还有他身边那片看似空无一物、却让我毛骨悚然的空间,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说出来,他只会更认定我疯了。
我的沉默让他更加恼火。他骂了句脏话,摔门去了客厅。
那天晚上,他睡在了沙发。而我,在恐惧和疲惫中,竟然睡着了。
然后,我做了个梦。
一个极其真实、冰冷彻骨的梦。
我梦见我飘在空中,俯视着我们的床。周涛躺在上面,睡得很沉。而他的身边,那个女影不再模糊。她变得非常清晰,像一个真正的人,穿着一条有点皱的白色连衣裙。
她侧躺着,面对着周涛,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胸膛上。
她没有脸。
不是血腥的那种没有脸,而是她的脸部位置,是一片平滑的空白,像还没画上五官的石膏像。
但即便如此,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看”着周涛,那种专注和……占有欲,让我不寒而栗。
然后,梦里的“我”看到,那个无脸女影,缓缓地抬起头,转向了飘在空中的“我”。
虽然没有眼睛,但我知道,她在“看”我。
一种冰冷的、胜利般的“意念”,直接灌入我的脑海:
他是我的。
我猛地惊醒,心脏狂跳,浑身被冷汗浸透。天还没亮,卧室里一片死寂。我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床铺——空的。周涛还在客厅。
我颤抖着爬下床,赤脚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地灯,光线昏暗。周涛在沙发上睡着了,打着鼾。而就在那张对于两个成年男子来说都略显宽敞的沙发上,周涛的身边,那个白裙子女影,清晰地显现着。
她不再是半透明的影子,而是几乎拥有了实体般的质感,和白天的梦境里一模一样。她侧躺着,紧紧贴着周涛的后背,那条白色的手臂,实实在在地环在周涛的腰上。她的脸,那片平滑的空白,埋在周涛的后颈处。
这一幕,比任何血腥场面都让我感到恐怖和恶心。
我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眼泪无声地流下来。那不是我的丈夫了。在那个“东西”的环抱下,他更像是一个……被占有的物品。
我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无声地痛哭。我该怎么办?离开?可我能去哪?而且,如果我走了,周涛会怎么样?那个“东西”会彻底占有他吗?还是说……它会跟着我?
绝望像冰水一样淹没了我。
第二天,周涛似乎忘了昨晚的争吵,或者只是刻意忽略。他主动做了早餐,态度缓和了许多。
但我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我无法再把他单纯地看作我的丈夫。他身上带着一个我无法理解、无法驱除的“附着物”。
我偷偷观察他。白天,他一切正常,身上没有任何异常。那个女影似乎只在晚上,在他睡着或者意识松懈的时候才会出现。
我尝试了一些可笑的办法。趁他上班,我在家里喷撒盐米。我去庙里求了护身符,偷偷塞在他的枕头底下。
但都毫无效果。
我甚至想过找所谓的“大师”,但看着网上那些明显是骗子的信息,我放弃了这个念头。
日子在极度的压抑和恐惧中一天天过去。我迅速消瘦,眼神涣散,像个真正的疯子。
周涛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怪异,带着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他回家越来越晚,身上的酒气越来越重。我们几乎不再交谈,更别提亲密接触。这个家,成了一个冰冷的、充满诡异气息的牢笼。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深夜。
周涛又喝得烂醉如泥地被同事送回来。我把他扶上床,他几乎立刻昏睡过去。我站在床边,看着他那张因为酒精而泛红的脸,心里一片死灰。
然后,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