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刚出口,王伟光就后悔了。他感觉屋里的温度瞬间降了几度。
“妈的,这种晦气话也能乱说?”他老婆周琴猛地推了他一把,脸色发白,声音都变了调,“你找死啊!”
几分钟前,两人还窝在沙发上,一边磕瓜子一边看无聊的电视剧。剧情乏味,王伟光的手就开始不老实,往周琴睡衣里探。周琴半推半就,笑骂着:“死相,今天赚几个钱啊就想这事?”
王伟光当时正得意,今天搓麻将手气好,赢了点小钱。他嘴一咧,浑话不过脑子就溜了出来:“赚多少钱?够买你这条命了!把你折腾散架了,明儿早我直接把你扔楼下垃圾桶,神不知鬼不觉,再换个新的!”
这话在他们日常的污言秽语里,不算最出格的。往常周琴可能会回一句“就你这能耐?”,但今天,怪事就来了。
话音刚落,头顶的灯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光线暗了一瞬,又恢复正常。窗外明明没风,厚重的窗帘却微微晃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弥漫开来,不是开空调的那种冷,是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寒。
“你……你胡说什么呢!”周琴的声音带着颤音,猛地拍开他还搭在她身上的手。
王伟光也愣住了,心里莫名发虚,强笑道:“操,随口一说,你至于吗?可能电压不稳。”
“随口一说?这种话能随口说吗?”周琴裹紧睡衣,警惕地四下张望,“赶紧呸三下!快!”
王伟光被她紧张的样子搞得也有些毛,依言朝着地上“呸!呸!呸!”了三声。但那股寒意并没有散去,反而像黏在皮肤上一样。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不安稳。王伟光总觉得床边站着个人,黑影幢幢,可每次猛地睁眼,房间里除了周琴轻微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周琴则噩梦不断,梦见王伟光真的把她塞进了巨大的垃圾桶,黑漆漆的,透不过气。
第二天是周六,两人都睡到日上三竿。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昨晚的诡异感似乎淡了些。王伟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床,打算去卫生间放水。
他哼着小调走到马桶前,解裤腰带。一切如常。可当他完事转身按冲水按钮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马桶内部,整个人僵住了。
水里漂浮着一些东西。不是秽物,是几缕长头发,还有……一小片薄薄的、带着血丝的……指甲盖。
王伟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认得那头发,是周琴的,染过栗色。那指甲……他冲回卧室,猛地抓起周琴的手,她还在睡,指甲完好无损,涂着红色的指甲油。
“你干什么!”周琴被弄醒,不满地嘟囔。
“你……你掉头发这么厉害?”王伟光声音干涩,拉着她去卫生间,指着马桶。
周琴凑过去一看,也愣住了:“没有啊,我昨天刚洗的头,没怎么掉。这……这哪来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这指甲不是我的。”
两人面面相觑,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开始蔓延。昨晚王伟光那句“把你扔垃圾桶”的浑话,鬼使神差地跳回脑海。
“巧合,肯定是巧合。”王伟光深吸一口气,“可能下水道反上来的,别自己吓自己。”
他按下冲水钮,水流漩涡着带走了那些东西。但那种黏腻的恶心感,留在了心里。
白天相安无事。两人刻意避开昨晚的话题,但气氛始终有些压抑。傍晚,王伟光饿了,打开冰箱想找点吃的。冷藏室没什么特别,当他拉开冷冻室时,一股冷气扑出,他再次僵住。
冷冻室最上层,放冰淇淋的那一格,赫然躺着一只被冻得硬邦邦的死老鼠。老鼠的尾巴断了半截,眼睛浑浊,姿态扭曲。
“啊……!”跟进来的周琴发出尖叫。
“妈的!谁干的!”王伟光又惊又怒,把老鼠拎出来扔进垃圾桶,心里却阵阵发寒。冰箱一直是好的,他们昨天还从里面拿过饮料。这老鼠哪来的?
“是……是不是你昨天那句话……”周琴抓着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吓人,“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
“放屁!”王伟光粗暴地打断她,但手心全是冷汗,“肯定是楼上或者哪家的小孩恶作剧!或者……或者是这老鼠自己钻进去冻死的!”
这解释连他自己都不信。冰箱门关得好好的,老鼠怎么钻进去?
恐惧像藤蔓,悄悄缠紧了两人。他们检查了门窗,都完好无损。这一晚,两人早早缩进被窝,却都不敢关灯。黑暗中,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们心惊肉跳。
半夜,王伟光被一阵轻微的声音吵醒,像是有人在轻轻刮擦什么东西。声音来自客厅。他推醒周琴,两人屏息凝神,那声音断断续续,清晰可闻。
王伟光壮着胆子,抄起一个花瓶,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边,猛地拉开一条缝。
客厅里空无一人。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块。声音……好像是从沙发那边传来的。
他打开客厅的灯。一切正常,沙发,茶几,电视……没有任何异样。刮擦声也消失了。
“可能听错了。”他退回卧室,对周琴说,声音抖得厉害。
周琴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卧室门的方向,瞳孔放大。王伟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卧室门内侧的木板上,靠近底部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几道新鲜的划痕。深深的,凌乱的,像是……用指甲拼命抓挠过的痕迹。
王伟光想起马桶里那片带血丝的指甲盖。
周琴终于崩溃了,哭喊着:“是它!是它来了!它把你说的当真了!它要按你说的做!”
“它”是什么?王伟光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那句炮战之前的调情话,似乎真的引来了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沟通的存在。这个“存在”正按照字面意思,一丝不苟地、阴森地执行他“扔掉”周琴的“指令”。先是头发和指甲(身体的一部分),然后是死老鼠(垃圾的象征),现在……是抓挠门板,仿佛有什么东西试图进来,或者……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无尽的折磨。家里开始出现更多诡异迹象。厨房的垃圾桶里,总会多出一些不属于他们的腐烂菜叶;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着一股垃圾堆的酸臭味;深夜里,客厅总会响起那种轻微的、拖拽重物般的摩擦声,但每次他们冲出去,都空无一物。
周琴迅速憔悴下去,眼窝深陷,时常对着空气喃喃自语。王伟光也濒临崩溃,他试过大声咒骂,试过烧纸钱,但都无济于事。那个“存在”不现身,不回应,只是用这种缓慢而确凿的方式,提醒他们它的存在,以及它正在进行的“工作”。
最让他们恐惧的是,他们发现家里的东西开始慢慢“消失”。先是周琴的一只旧发卡,然后是她常穿的一件睡衣,接着是她的几本旧杂志……消失的都是她的、带有她强烈个人印记的、不那么重要的东西。就像……就像有人在一点点地、耐心地“清理”她存在的痕迹,为最终的“丢弃”做准备。
“它是在……分类垃圾。”周琴某天突然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眼神空洞,“先把可回收的,旧的,没用的,一点点挑出来……”
王伟光毛骨悚然。他想起自己那句话——“把你折腾散架了,明儿早我直接把你扔楼下垃圾桶”。“折腾散架”还没有发生,但“扔垃圾桶”的流程,似乎已经启动了。这个“它”,这个都市怪谈中的存在,有着一种近乎官僚主义的、按部就班的恐怖逻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王伟光决定反击。他联系了很多熟人,终于找来据说很厉害的师傅,师傅听了来龙去脉,脸色大变,说这是犯了“口业”,惹上了专听秽语、执拗于“誓言”的“东西”,它认死理,一旦开始,很难让它停下。师傅做了法事,贴了符,但当晚,那些符纸全部自燃成了灰烬。
绝望中,王伟光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这个“东西”如此咬文嚼字,执着于字面意思,那么,是不是可以用“语言”来破解?
又是一个深夜,摩擦声再次在客厅响起。王伟光紧紧握着周琴冰冷的手,两人深吸一口气,走到客厅中央。王伟光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大声说:
“够了!我收回那句话!那天晚上我说要把我老婆扔进垃圾桶,是胡说八道!是放屁!不作数!我错了!我向你道歉!请你停下!她不是垃圾!永远都不是!我永远不会扔了她!她是我的致爱,那调情话只是操逼前戏。”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哭腔。周琴也哭着喊:“对!我不去垃圾桶!我哪儿也不去!”
说完之后,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在他们以为再次失败时,那股盘旋在家中多日的阴冷气息,开始一点点消散。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也消失了。灯光似乎都变得温暖了一些。
摩擦声,再也没有响起。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但经历过这种恐怖,正常已是奢望。夫妻俩都变了,变得沉默,谨慎,尤其是说话,再也不敢信口开河,特别是那些涉及生死的话。
他们搬了家,试图忘记那段经历。但有些印记是抹不掉的。
几个月后,王伟光在清理旧手机时,无意中点开了一段录音。是那个“东西”最后一次出现那晚,他偷偷录下的,本想作为证据。之前他一直不敢听。
录音里,先是他和周琴声嘶力竭的喊声。然后,是短暂的寂静。接着,在录音的结尾,就在他们喊话之后,他听到了一个极其微弱、但清晰的声音。
不是说话声,也不是鬼哭狼嚎。
是声音极小的、一下一下的、类似塑料扣子轻轻敲击硬物的声音。
咔哒……咔哒……
很有节奏,很轻,仿佛……仿佛有人在非常非常小心地,盖上一个垃圾桶的盖子。
王伟光猛地关掉录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明白了。那个“存在”并非被他们的道歉“驱散”了。它只是……接受了新的“指令”。它“听到”了“她不是垃圾”、“永远不会扔”的明确声明,于是,它“停止”了正在进行的工作。
但它离开时,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一丝不苟的“专业性”。
这座城市,高楼依旧林立,霓虹依旧闪烁。只是在这光怪陆离的夜幕下,无人知晓的角落,又多了一个细思极恐的规矩——祸从口出,绝非虚言。有些话,哪怕只是夫妻间的下流玩笑,也千万别乱说。因为,你真的无法确定,暗处是否有什么东西,正认真地、字斟句酌地,听着你说出的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