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病房内几乎要将空气凝成冰块的沉重愧疚,雨宫白与身旁的千早爱音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千早爱音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让他能靠坐得更舒服些。
而后,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低垂的头颅,在停顿了几秒后,又缓缓开口:
“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他轻声问道,目光扫过众人。
“在对邦结束,在决战前夕……我们彼此约定过的话?”
这句话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三角初华的抽泣稍稍停顿,佑天寺若麦和八幡海玲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雨宫白没有等待回答,他继续说着:
“这些是我的计划。”
“是我要求你们在特定时刻被‘古物蛊惑’,以此麻痹敌人”
“要说责任,要说罪魁祸首……那也应该是我。”
“是我把你们拉进这个危险的漩涡,是我制定了这个需要你们承受心理压力甚至误解的计划。”
他的目光逐一掠过她们,带着不容置疑的坦荡与承担:
“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你们没有关系,更谈不上……谁的‘错’。”
“可是……!”
三角初华猛地抬起头,泪水再次汹涌,她摊开自己颤抖的双手,仿佛上面沾满了看不见的血污
“无论怎么说……都是是我……是我亲手……亲手把你……”
“够了,初华。”
雨宫白的声音依然温和,却截断了她近乎自残的忏悔。
他看着泣不成声的她,嘴角努力弯起一个安抚的弧度。
“作为最大的‘受害者’,我这个当事人都说了没关系,你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固执地惩罚自己呢?”
“可是……!”
面对对方的安抚,她的泪水更加汹涌,声音破碎不堪
“是我亲手……断绝了你的音乐路啊!”
这句话,像是抽干了她最后支撑的力气,也道出了她心底最深、最无法原谅自己的罪责。她看着雨宫白,目光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恸:
“你不是……一直都想和你母亲一样……站在最闪耀的舞台上,用音乐传递一切,组成属于自己的、超棒的乐队吗?”
“可是……现在……现在……”
“好了,初华”
看着无比自责的对方,他开口打断了对方,同时又试着动了动仅存的右手。
千早爱音立刻会意,小心地支撑着他的手臂。
然后,他朝着三角初华的方向,一点点地抬起右手,做了一个类似“过来”的微小手势。
三角初华愣住了,泪水模糊地看着他。
“能过来一下吗。”
面对这一幕,三角初华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微微向前倾身,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他伸出的右手掌心旁。
而雨宫白没有足够的力气真正抚摸,只是用手掌外侧,安慰般地贴了贴她冰凉汗湿的额头。
“你说……我断了音乐路,对吗?”
“说我想和妈妈一样,组成超棒的乐队,站在光芒万丈的地方……”
“可是……遇到你们……和你们一起站上武道馆的舞台,经历这一切……”
说到这里,他放下手,目光仿佛透过病房的天花板,看到了那些闪耀与黑暗交织的时刻
“这些都是我生命中,最难忘、最宝贵的经历。”
“虽然……我可能无法再和以前一样,站在舞台上和你们一起演奏了。”
他看了一眼空荡的左袖,眼神有瞬间的黯然,但很快被更明亮的光取代
“但是,我还可以写歌,还可以作曲,还可以在幕后,用我的方式继续支持Ave mujica。”
“我们的乐队,并没有结束,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延续。”
他的目光再次环视众人,带着恳切与希冀:
“所以,不要悲伤,不要难过,更不要再自责了,好吗?”
“因为,是你们……帮我完成了最大的心愿,解开了最沉的心结。”
“虽然,我失去了一只手,但换回了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该说‘谢谢’的,是我。”
“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陪我走到这里。”
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雨宫白的话语,像一把温柔却有力的钥匙,试图撬开紧锁在众人心头的愧疚枷锁。
三角初华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细微的呜咽。
她感受着额头上那尚未散去的温暖,紧闭的双眼下,泪水依旧流淌,但某种冻结的东西,似乎开始松动。
佑天寺若麦松开了紧抱自己的手臂,轻轻吸了吸鼻子,八幡海玲僵硬的肩膀微微垮下,转头擦去自己的泪水。
“……这样吗?”
而三角初华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地问,像是在确认一个不敢奢望的奇迹。
“你真的不怨我吗……”
“嗯,当然了”
雨宫白肯定地应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笑容却无比真实,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与对未来的笃定。
“我们……一直都是伙伴啊”
看着他的笑脸,三角初华、佑天寺若麦、八幡海玲泪水再次滑落。
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痛苦的宣泄,而是混杂着理解、释怀、以及更深沉羁绊的复杂情感。
而旁观这一切的幽灵素世,透明的手指轻轻拂过雨宫白苍白的脸颊,又看了看围在床边、情绪逐渐平复的少女们,最终将目光投向门外。
她无奈地、近乎怜悯地叹了口气。
“唉……用一条手臂,换来自己的释怀与更紧密的联结……”
“该说你太温柔,还是太狠心了呢,白?”
“而门外那个“我”……看到你这般维护她们,看到她们为你流泪,因你而释怀……”
“恐怕,这份扭曲的名单上,又要不情愿地多添几个名字了吧?”
病房门外,冰冷的走廊阴影中。
长崎素世将门内的一切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雨宫白温柔维护她们的话语,他独自承担责任的姿态,他安抚三角初华的动作,还有她们为他流下的、得到宽恕与救赎的泪水……
所有这些,非但没有平息她心中的火焰,反而像泼上了一桶最烈的油。
妒火、不甘、还有某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疯狂愤怒,彻底吞噬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在她眼中,病房内那看似感人至深的和解与羁绊,不过是那些“后来者”用诡计和眼泪绑架了“她的白”
让他甚至不惜用失去手臂为代价来保护她们、开脱她们!
“原来……是你们……”
“是你们这些家伙……把他害成这样的……!”
脑海中,雨宫白空荡的袖管,与他此刻温柔维护那些“罪魁祸首”的画面,反复交叠,刺激着她濒临崩断的神经。
“既然如此……呵呵……”
她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身边冰凉的金属栏杆。
五指收紧——
“咔嘣……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突兀地响起。
那坚硬的医院扶手栏杆,如同软泥般被硬生生捏得变形扭曲,最终断裂!
她松开手,掌心甚至连红痕都没有,只有金属残留的冰冷触感。
“就让我……来保护好白。”
“用我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