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穿着那身灰布麻衣,但此刻那麻衣已破碎不堪,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和灰黑色的污渍。
原本就佝偻的身形,此刻更是蜷缩成一团,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肩,那里有一个碗口大的贯穿伤,血肉模糊,边缘处隐隐有乳白色的光芒与灰黑色的煞气交织、对抗、湮灭,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烙铁烫在皮肉上。
而他的身后,空空如也。
那十二名精锐影卫,一个都没跟回来。
别院中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几名值守的炎卫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警惕地看向哑仆身后的黑暗,仿佛那里随时会冲出什么洪水猛兽。
“哑仆!”
炎烈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出,已至哑仆身前。
他没有立刻去搀扶,而是目光如电,上下扫视着哑仆,尤其是他身上的伤。
“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哑仆艰难地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上,此刻更是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痛苦,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他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左肩的伤口,又无力地垂下。
炎烈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指尖腾起一缕赤红色的火焰,轻轻按在哑仆左肩伤口边缘。
那乳白色的光芒遇到赤红火焰,微微一顿,随即更加激烈地反抗起来。
“圣心真气!”
炎烈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惊怒,“如此精纯凝练……是元凯那老匹夫?不对!他此刻应该在百里外的「落雁坡」等老夫!时间地点是老夫定的,他不可能……”
哑仆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嘴里就溢出一股夹杂着灰黑气息的鲜血。
他艰难地摇了摇头,用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不……不是元凯……是……另一个……元婴……”
“另一个元婴?”
炎烈霍然抬头,眼中尽是难以置信,“西山基地除了元凯,还有别的元婴期?这不可能!龙王那边,元婴期的供奉都在京城坐镇,绝无可能出现在西山!难道是……圣心阁还有其他天尊活着?”
哑仆只是摇头,眼神里一片茫然和痛苦,似乎他自己也未能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那人……很强……一击……影卫……全灭……”哑仆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上一大口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那贯穿伤处的乳白色光芒就闪烁一次,让他痛得浑身痉挛。
“一击?全灭?”炎烈倒吸一口凉气。
十二名至少筑基后期的影卫,其中还有两名金丹初期,就算是他自己出手,要全灭或许能做到,但“一击”?
除非是元婴后期乃至化神期的大能!
可当今修真界,化神期早已是传说,元婴后期也是凤毛麟角,且大多隐世不出。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还站在林凡那边?
“你看清那人样貌了吗?用的什么功法?除了圣心真气,可还有其他特征?”炎烈一连串的问题抛出,语气急促。
哑仆再次摇头,眼神黯淡下去:“太快……只看到……一只手掌……乳白色……带着……生灭之意……像是……圣心阁的……「大慈悲手」……又不太像……”
大慈悲手?
圣心阁当年阁主夫人的成名绝技?
可阁主夫人早已失踪百年……
炎烈的心沉了下去,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圣心阁到底还藏着多少底牌?
这个突然出现的元婴高手,和那个屡次暗中相助的神秘人,是否有关联?
哑仆……他真的什么都没看清吗?
他看着哑仆那凄惨的模样,尤其是左肩上那不断被圣心真气侵蚀、与寂灭煞气激烈对抗的伤口,心中的疑虑如同野草般疯长。
哑仆的伤,看起来很重,重到似乎随时会殒命。
可为什么,那个元婴高手只是重创他,却没有杀他?
以对方能“一击全灭影卫”的实力,要杀一个重伤未愈的哑仆,应该不难。
是来不及?还是……有意留他一命?
而且,哑仆对圣心阁功法似乎异常熟悉,甚至能模仿其“寂灭重生”的意境。
这枚突然出现在赫连锋身上、恰好能克制圣心真气的“阴阳化生丹”……哑仆与圣心阁,究竟有什么渊源?
“长老,哑仆前辈伤势太重,是否先……”一旁的执事见哑仆气息越来越弱,忍不住出声提醒。
炎烈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奄奄一息的哑仆,眼神复杂。
半晌,他挥了挥手,沉声道:“带他下去,用最好的「地炎续命膏」外敷,再喂他服下「九转护心丹」。命人十二个时辰看护,有任何异动,立刻报我!”
“是!”两名炎卫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哑仆。
哑仆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任由他们架着,脚步虚浮地往后院厢房走去。
看着哑仆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炎烈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夜风吹过庭院,带来深秋的寒意,也吹得他赤红的长袍猎猎作响。
“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林凡小儿……圣心阁余孽……你们到底还有多少花样?”
他转身,望向西山的方向,眼中厉色重现:“不管是谁,敢阻我药王谷大计,都要付出代价!传令下去,明日清晨,随老夫前往「落雁坡」!老夫倒要看看,元凯那老匹夫,见到老夫完好无损地出现,会是什么表情!”
“那……哑仆前辈那边?”执事犹豫道。
“留两人看守,其余人,随老夫出发!”炎烈决然道。
哑仆身上的疑点太多,他不得不防。
此次落雁坡之行,他原本打算带上哑仆,一方面是多一份战力,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机再观察。
但现在……只能将他留下了。
或许,这也是一个试探的机会。
夜色更深,别院中恢复了寂静,但一种无形的紧绷和猜疑,却如同瘟疫般悄然蔓延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