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内的炭火烧得极旺，却化不开那份自丹墀下蔓延而上的寒意。徐弘祖（原型徐霞客，设定为力主新政的干吏）的奏疏被几个绯袍大员如传阅罪证般递看着，他本人跪在冰冷的金砖上，背脊挺直如松，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殿外北风卷着细雪，呜咽着拍打窗棂。 “陛下！”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高弘图须发戟张，声音因激愤而颤抖，“徐弘祖假借清丈田亩、推行《一条鞭法》之名，行酷吏苛政之实！其在湖广、江西，纵容胥吏，威逼士绅，强夺民田！更借机罗织罪名，构陷湘王（藩王）、吉安侯（勋贵）！致使三楚震动，赣水呜咽！此獠不除，国无宁日！臣请陛下，立斩此獠，以谢天下！” “臣等附议！”数名江南籍贯的科道言官、勋贵代表如同闻到血腥的鬣狗，齐齐跪倒，声音刺耳。他们背后，是湘王府长史、吉安侯府管家悲愤的控诉，以及几份被指为“屈打成招”的农户“血状”。 朱慈烺端坐龙椅，冕旒垂珠遮住了眼神，指尖捻动着温润的伽蓝碎玉。他目光扫过阶下，沐林雪一身绛紫宫装，外罩玄狐轻裘，坐于凤座之上，冰眸沉静如水，只腰间那枚螭龙佩与悬于裙侧的七星匕鞘，无声昭示着她的存在。她指尖轻轻拂过匕鞘七星凹痕，如同拂过战场上冰冷的箭簇。 “徐卿，”朱慈烺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住了殿内嘈杂，“高御史所奏，你有何辩？” 徐弘祖深深叩首，再抬头时，眼中是痛心疾首的赤诚：“陛下！臣奉旨清丈，所行所为，皆依《皇明新政令》及《清丈田亩则例》！湘王府于洞庭湖滨私筑圩田三万余顷，强占民田、淤塞水道，致连年水患！吉安侯隐匿江西军屯田近万顷，私蓄甲兵，勾结豪强，鱼肉乡里！臣所查，桩桩件件，铁证如山！所谓‘血状’，皆由被夺田之豪强指使佃户伪作！所谓‘构陷’，乃奸佞阻挠新政、颠倒黑白之词！陛下明鉴！”他声音洪亮，正气凛然。 “巧言令色！”高弘图厉喝，“铁证？你之铁证，无非严刑逼供所得！陛下！此等酷吏，若留之，必使天下士绅寒心，新政寸步难行！动摇国本啊陛下！” “动摇国本？”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响起，不高，却让整个武英殿瞬间死寂。沐林雪缓缓起身，冰眸扫过高弘图等人，带着沙场淬炼出的凛冽，“本宫倒想问问，何为国之根本？”
她一步步走下丹墀，绛紫裙裾拂过光洁的金砖，停在徐弘祖身侧，目光如电，直刺高弘图：“是湘王府三万亩可蓄洪排涝、活民无数的圩田？还是吉安侯隐匿万顷可养兵安民、固我江山的军屯？亦或是…尔等口中那些被‘酷吏’清丈出来、即将分给无地流民的膏腴沃土？！” 句句如刀，直指核心！高弘图等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竟一时语塞！ “新政推行，触及积弊，触动豪强，自有人诋毁构陷！”沐林雪声音陡然转厉，蕴含的威压如同北地风雪，“徐弘祖乃陛下亲简干吏，其心昭昭，日月可鉴！尔等不查实据，不辨真伪，仅凭几份来历不明的‘血状’，便欲置忠良于死地！更妄言动摇国本？！”她冰眸转向朱慈烺，微微躬身慈烺，微微躬身，“陛下！臣请旨，此案移交三法司、都察院、大理寺，并锦衣卫北镇抚司，四方会审！凡诬告者，反坐其罪！凡涉案藩王勋贵，无论品阶，一查到底！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准！”朱慈烺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着三法司、都察院、大理寺、北镇抚司，即日会审徐弘祖案！湘王、吉安侯即刻锁拿进京候审！凡有阻挠查案、毁灭证据、串联构陷者，视同谋逆——立斩不赦！” 旨意如雷霆！高弘图等人面如死灰，瘫软在地。湘王府长史、吉安侯管家抖若筛糠。一场看似汹涌的倒徐风潮，在帝后联手之下，瞬间冰消瓦解！新政的利刃，再次斩向最顽固的藩篱。 数日后，御书房。 烛火通明，映照着堆积如山的奏疏舆图。朱慈烺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放下手中一份关于西南土司桀骜难制的密报。伽蓝碎玉在掌心流转清辉，龙鳞印记隐隐灼烫。西南，这个历代王朝的痼疾，如同毒瘤，在新朝肇始之际，隐隐作痛。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带着一丝熟悉的清冷气息。沐林雪端着一盅参汤步入，轻轻放在御案一角。她已换下宫装，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外罩银狐裘，青丝简单挽起，更显英气逼人。冰眸扫过他眉宇间的倦色，一丝微不可察的疼惜掠过眼底。 “西南土司，羁縻数百年，形同国中之国。”朱慈烺将密报推至她面前，声音带着沉凝，“水西安氏、播州杨氏、永宁奢氏…拥兵自重，不服王化，赋税不纳，政令难通。更兼山高林密，易守难攻。若行强硬改土归流，恐激起大乱，牵制国力，反为建奴所乘。” 沐林雪拿起密报，冰眸迅速扫过，沉吟片刻：“羁縻之策，养痈遗患。然强攻硬取，确非上策。陛下所虑极是。”她指尖轻轻点在舆图西南错综复杂的土司势力标记上，“欲定西南，当行‘刚柔并济，分化瓦解，釜底抽薪’之策。” “哦？细说。”朱慈烺眼中露出兴趣，疲惫似也消散几分。
“其一，刚柔并济，分化瓦解。”沐林雪声音清越，“对恭顺听调、心向朝廷如石柱秦良玉者，大加褒奖，赐爵封赏，树为楷模！对阳奉阴违、首鼠两端者，责其贡赋，限其兵额，削其权柄！对桀骜不驯、心怀叵测者…”她冰眸寒光一闪，“如永宁奢崇明（历史人物）之流，当密遣精干，以雷霆手段，斩其魁首，乱其腹心！使其群龙无首，内乱自生！”
“其二，釜底抽薪，改土归流！”她手指重重敲在舆图，“此乃根本！于各土司交界要冲、交通孔道，广筑‘军屯堡’！迁汉民入堡，授田垦荒！兴办官学，推行教化！筑路开矿，通商互市！使其民知有王化，利在朝廷！待根基稳固，汉民渐多，土司辖地日蹙，其势自衰！再行改土归流，则水到渠成！”
“其三，以夷制夷，联姻固盟！”沐林雪目光深远，“选宗室女或大臣之女，与恭顺之大土司子弟联姻，赐姓封号，荣宠备至！使其与朝廷休戚与共！同时，暗中扶持弱小土司，制衡强酋！令其互生嫌隙，无暇他顾！” 条条方略，既有霹雳手段，又有怀柔仁政，更着眼长远根基！朱慈烺眼中光芒大盛，豁然开朗：“好！好一个刚柔并济，釜底抽薪！此策若成，西南可定百年！”他起身，走到沐林雪身侧，玄色龙袍的衣袂拂过她的银狐裘袖。 “此事千头万绪，险阻重重，非大智大勇、刚柔并济者不能担之。”他看着她清丽而坚毅的侧脸，声音低沉而郑重，“林雪，西南…朕欲托付于你。” 沐林雪冰眸微动，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并无意外，只有沉甸甸的信任与责任：“臣…万死不辞！”七星匕鞘在腰间传来冰冷的触感，螭龙佩在怀中灼灼生温。 朱慈烺解下自己肩上的玄狐大氅，动作自然地披在沐林雪身上，指尖拂过她微凉的发顶，停留片刻。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角，带着松柏与龙涎的淡淡气息。
“西南瘴疠之地，非辽东苦寒可比。善自珍重。”他声音极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牵挂。 沐林雪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任由那带着他体温与气息的大氅将自己包裹。冰封的心湖深处，仿佛投入一颗滚烫的石子，涟漪荡漾。她低垂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陛下…亦当保重龙体。”声音清冷依旧，尾音却泄露一丝微不可察的轻颤。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熏香袅袅。帝后二人并肩立于巨大的舆图前，一个指点江山，一个凝神静听。刚柔相济的国策在默契中敲定，无声的情愫在氤氲的暖意与玄狐裘的温存间悄然流淌。伽蓝碎玉与螭龙佩隔着衣料，在二人心口静静呼应。 一月后，紫禁城，承天门外。 寒风凛冽，旌旗猎猎。五千玄甲精骑肃立如林，人马皆覆轻便锁甲，猩红披风在风中翻卷如血浪。沐林雪一身银鳞软甲，外罩朱慈烺所赠玄狐大氅，按剑立于点将台。冰眸扫过台下铁骑，凛冽如霜。 朱慈烺亲临送行，明黄龙袍外罩玄色大氅，立于高台。他身后，内阁重臣、勋贵将领垂手肃立，气氛庄严肃穆。无数京城百姓翘首仰望。 “西南诸夷，世受国恩，然桀骜不驯，久羁王化！今僭越称制，窥伺神器！更兼蛊惑苗蛮，劫掠州县，荼毒生民！”朱慈烺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响彻承天门广场，“此乃国之大贼，朕心之巨患！太子妃沐林雪，朕之股肱，国之柱石！今授‘征南大将军’印，总制西南五省军务！提调汉土官兵，便宜行事！代朕巡狩，抚剿并施！凡有不臣，王旗所指，皆可讨之！望尔等将士，戮力同心，随大将军犁庭扫穴，定我南疆！” “陛下万岁！大明万胜！！”
“誓死追随大将军！！”
山呼声震天动地！ 沐林雪单膝跪地，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金印兵符，清越的声音穿透寒风：“臣沐林雪，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重托，定使西南诸夷，俯首称臣，永镇南疆！” 她起身，血螭刀铿然出鞘，直指西南！
“玄甲铁骑！”
“在！！！”
“随本帅——出征！” 轰隆隆！沉重的城门洞开！黑色的铁流涌出京城，踏上南征的漫漫长路。朱慈烺立于高台，望着那玄狐大氅的猩红内衬在风雪中渐行渐远，最终化为一点跳动的火焰，消失在地平线。掌心龙鳞印记灼烫，伽蓝碎玉清辉流转。他知道，他的冰凰，已再次展翼，飞向那片更为险恶的崇山峻岭。 西南边陲，永宁宣慰司地界，赤水河畔。 瘴雾弥漫，古木参天。湍急的赤水河咆哮着穿过险峻的峡谷。一支约千人的玄甲前哨营，正沿着崎岖的山道艰难行进。突然！ 呜——！呜——！
凄厉的牛角号从两侧密林中响起！无数涂抹着诡异油彩、身着藤甲皮裙的土司蛮兵如同鬼魅般涌出！毒箭、梭镖、飞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更有人抛出巨大的藤网、滚落涂满毒蒺藜的圆木！ “敌袭！结阵！”前营千总厉声嘶吼！
玄甲骑士虽训练有素，但在这陌生险恶的丛林环境中，面对神出鬼没的袭击，瞬间陷入混乱！战马惊嘶，士卒中箭倒地！藤网罩下，将数名骑士连人带马拖入密林深处，只留下凄厉的惨叫！毒蒺藜圆木碾压而过，带起一片血光！ “桀桀桀！明狗！这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一个身材矮壮、头插七彩雉羽、手持双刃大斧的蛮将（奢崇明麾下悍将阿蚩）立于高坡怪笑，“杀了他们！拿人头去大王那里领赏！” 蛮兵怪叫着再次扑上！
就在玄甲前营即将被分割吞噬的刹那！
咻——！
一道凝练无比、带着刺骨寒意的青黑色刀芒，如同撕裂瘴雾的惊鸿，自后方山道激射而至！刀芒所过之处，毒箭、梭镖纷纷冻结坠落！冲在最前的数名蛮兵动作瞬间僵硬，体表凝结白霜！ “大将军！是大将军来了！！”绝境中的玄甲士卒爆发出狂喜的嘶吼！
沐林雪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阵前！她玄狐大氅已被荆棘划破数处，银鳞软甲上沾着泥泞，冰眸却锐利如刀锋！她身后，精锐中军已如潮水般涌来！ “结三叠锋矢！目标——敌酋！”沐林雪血螭刀直指高坡上的阿蚩，声音清冷肃杀，“玄甲铁骑！随我——踏平此獠！” 血火征途，南疆鏖战，自此拉开序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