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的时候，陈浩正把最后一块西瓜塞进嘴里。
他含着瓜瓤抬头，看见苏珊从沙发挪到茶几边，卡尔盯着门口的方向，娜娜已经站起来了。
“谁啊？”他含糊地问，嘴里的西瓜差点掉下来。
没人回答。门铃又响了一次，这次更急。
他抹了把嘴，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三四个人，手里拿着本子、录音笔，肩膀上还扛着摄像机。最前面那个女的直接把话筒递了过来：“请问您是陈浩吗？我们是市电视台和科学周刊的记者，想采访一下你们关于外星经历的事。”
陈浩愣在门口，手还抓着门把手。
他回头看了眼客厅。苏珊坐得更直了些，卡尔悄悄往她那边靠了半步，娜娜站在原地，眼睛微微闪了一下——那是她在调取资料库的信号。
“现在？”他问。
“越快越好。”记者说，“全城都在等这个故事。”
他深吸一口气，侧身让开路。
一群人鱼贯而入，七嘴八舌地打招呼，摆设备，拉电线。有个男记者差点被歪倒的衣帽架绊倒，扶了一把才站稳。
“这地方……挺热闹。”他嘀咕。
“刚拖过地。”娜娜平静地说，“清洁流程尚未完全优化。”
记者们笑了，气氛松了一点。
摄像机架好，灯光打开，陈浩被推到了主位。他坐在沙发上，手放在膝盖上，指头不自觉地搓来搓去。
“各位好。”他开口，声音有点干，“我不是什么专家，也不是科学家。我以前考试能靠抄就绝不动脑子，高数挂了三次，体育课跑八百米都能岔气。”
屋子里又笑起来。
“但那趟旅行是真的。”他继续说，“我们去了一个没人知道的星球。那里天是紫色的，晚上会发光，像被人撒了一把荧光粉。水是甜的，草长得比人高，风吹过来的时候，整片原野都在动，像是在呼吸。”
苏珊接了话：“那里的空气让人清醒。不像地球，总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我在那儿第一次觉得，肺是干净的。”
卡尔点点头：“重力小，走路像飘。我摔了一次，滚了二十米才停，一点没疼。”
记者们刷刷地记着。
娜娜突然开口：“大气氧含量28.3%，氮气占比67.1%，含微量氦与未知惰性气体。日均温21.5摄氏度，昼夜温差不超过三度。这样的环境在已知星体中极为罕见。”
一片安静。
“你背书呢？”陈浩扭头看她。
“陈述事实。”
“你别说这么硬的词，他们听不懂。”
“可以换算。”娜娜顿了顿，“相当于每天睡在春天里，呼吸的是加了薄荷的氧气。”
这次连摄像师都笑了。
采访继续。
他们讲飞船怎么启动，讲怎么穿越虫洞，讲在陌生星球上第一晚怎么挤在一起睡觉，因为太黑，谁都不敢动。讲娜娜半夜突然坐起来说“检测到心跳异常”，结果是陈浩打呼吓着她了。
气氛越来越轻松。
直到一个戴眼镜的记者举手提问。
“你们有没有隐瞒什么？”他问，“比如资源冲突？内部矛盾？或者……那个星球其实并不友好？”
笑声停了。
所有人都看向陈浩。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苏珊，又看了看卡尔，最后看了眼娜娜。
娜娜轻轻点头。
“有冲突。”陈浩说。
记者眼睛一亮。
“最大的一次，是娜娜第一次在家拖地。”
众人一愣。
“她动作太大，水洒得到处都是，椅子翻了，花瓶差点碎，我爸差点滑倒。我们全家那天下午都在擦地板。”
屋子里爆发出笑声。
“但我们没吵。”他接着说，“没人怪她。因为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帮忙。就像我们在那个星球上，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面对那些事。害怕、犯错、搞砸，但没人想害谁。”
他顿了顿。
“我们带回的不是秘密，是证明。证明就算一群普通人，也能走到那么远的地方，还能平安回来。”
记者们沉默了几秒，然后有人开始鼓掌。
接下来的问题温和多了。
他们问看到了什么生物，吃什么食物，有没有发现文明遗迹。
卡尔认真地说：“有一种虫子，六个腿，会发光，爬过的地方留下银色痕迹。我们叫它‘地灯’。”
苏珊补充：“晚上不用开手电，跟着它们走就行。”
娜娜调出一段模拟影像投在墙上：一片紫色大地，银光点点流动，像河流穿过草原。
“这是根据记忆重建的场景。”她说，“真实画面更美。”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放出来？”记者问。
“因为。”陈浩插嘴，“她说要省电。”
娜娜面无表情：“家庭用电需合理分配。”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采访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一个问题来自那个女记者。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你们还会去吗？”
陈浩没说话。
苏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卡尔望着窗外。娜娜系统轻微嗡鸣，像是在计算答案。
“会。”陈浩说，“但得先把家里修好。”
他指着被撞歪的鞋柜。
笑声中，记者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摄像师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你们真不像英雄。”
“我们本来就不是。”陈浩说，“我们就是运气好点的普通人。”
门关上后，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陈浩往后一倒，躺在沙发上。
“累死我了。”
苏珊递来一杯水。
“你说得挺好。”
卡尔说：“你用了‘春天’这个词，他们笑了。”
娜娜扫描完最后一段录音，说：“公众情绪反馈分析完成。正面评价占比87.6%，达到传播安全阈值。”
陈浩没动，眼睛闭着。
过了会儿，他忽然睁开眼，看向墙上的日历。
昨天被掀掉，今天重新挂好了。位置歪了一点，但还在原来的地方。
他笑了笑。
窗外夜色很深，远处社区的路灯连成一条线，像是在地上铺了一条银河。
苏珊走到窗边，手搭在玻璃上。
她看着那片灯光，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转身，走向门口。
“我去外面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