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轻轻晃了一下，像是被谁从后面推了一把。
卡尔正蹲在动力舱里，扳手还卡在耦合器螺栓上。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电压表，数值跳了一下，又稳住。
“别这时候出事啊。”他低声说，“我可不想修到一半变成烤串。”
外面主控室，娜娜盯着能源监控屏。刚才那道波动消失了，但她的手指没离开紧急断电按钮。
陈浩坐在驾驶位，手搭在操纵杆上，眼睛看着前方逐渐变大的星球轮廓。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下面灰褐色的地表。
“卡尔，怎么样？”他问。
“接头烧了半边。”卡尔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我用绝缘胶重新包了三层，现在电压稳定。要是再撑十分钟，我就请它退休。”
“能撑到落地就行。”陈浩说，“咱不指望它养老。”
苏珊看着外部摄像头画面。三个小红点还在远处徘徊，距离拉近了些，但没再靠近。
“那些东西还在转圈。”她说，“像狗看见猫。”
“别惹它们。”陈浩说，“咱们现在是回家的船，不是打架的艇。”
娜娜调出降落系统自检界面。刚才短暂断电导致导航模块重启，路径数据需要重新加载。
“正在导入修正参数。”她说，“使用知识库里的高精度大气模型，预计三分钟内完成同步。”
“你这脑子比老家菜市场算账的大妈还快。”陈浩说，“人家靠计算器，你靠内存。”
“谢谢夸奖。”娜娜没表情地说，“但我不会收钱。”
自检进度条走到百分之百，绿色对勾一个个亮起。
“飞行控制系统正常，推进器响应延迟低于0.1秒。”娜娜念道，“AI辅助模式已激活，安全阈值设为最高级。”
陈浩松了口气，往后一靠。“行了，接下来让机器干活，咱们当监工。”
话刚说完，主屏幕闪了一下。
降落指令延迟，起落架释放信号未响应。
“又来？”陈浩坐直，“这船是不是觉得我们太轻松了？”
娜娜立刻切换控制通道。“绕过中央处理器节点，启用备用飞控芯片组。”
屏幕上数据流刷新，状态恢复。
“问题解决。”她说，“疑似主控节点缓存溢出，已清除。”
“下次能不能提前清？”陈浩说，“别等我吓出心脏病才动手。”
“建议你定期体检。”娜娜说，“根据资料库记录，突发性心悸多与长期熬夜、饮食不规律有关。”
“你看，机器人开始管我生活了。”陈浩看向苏珊，“她说得对吗？”
苏珊没理他，盯着窗外。“风速在变。地面气流不稳定，侧风增强。”
“收到。”娜娜调出气象分析图，“预计接地时横向风力达到每秒八米，可能造成滑行偏移。”
“那就别让它偏。”陈浩活动手腕，“我手还热着，再来一次也没事。”
卡尔这时从动力舱出来，摘掉手套，脸上全是汗。
“电源没问题了。”他说，“除非它想自燃，不然不会再生事。”
“有你这句话我安心多了。”陈浩说，“至少炸也是别人先炸。”
外面那三组红点突然动了。
它们加速逼近，最近的一个离飞船不到五百米。
“他们在试探航线。”苏珊说，“轨迹不对称，像是在测我们的反应速度。”
“别扫描，别加速。”陈浩说，“咱们就当看不见。”
娜娜发送标准民用识别码和和平通行信号，同时微调航向，避开交汇点。
对方没有回应，但两个红点向外偏移，第三个保持原路线滑过。
“走过去了。”苏珊说，“没撞上来。”
“也许他们觉得我们太穷，抢了赔钱。”陈浩说，“毕竟这船看起来像二手货翻新。”
“高度七千米。”娜娜报数，“减速板已展开，进入最后降落阶段。”
舱内安静下来。
地表越来越清晰。山脉、河流、城市边缘的灯光带，全都看得见。
“那是北三平原吧？”苏珊指着下方一片开阔地带，“我记得小时候学校组织看过航拍纪录片。”
“应该是。”陈浩眯眼，“就是不知道 landing strip 修没修好。”
“着陆带名称是A-9。”娜娜纠正，“不是landing strip。”
“一个意思。”陈浩摆手，“反正都是让我们停的地方。”
突然，警报响了一声。
起落架释放信号再次中断。
“不是吧！”陈浩猛地抬头，“这玩意儿今天非得罢工？”
“手动应急装置可用。”娜娜说，“卡尔，你能远程触发吗？”
“让我试试。”卡尔冲到副控台，找到机械释放开关。
他按下按钮，系统提示：“指令已发送，等待执行。”
十秒过去，主屏幕显示起落架状态仍为“未展开”。
“卡住了？”苏珊问。
“不可能两次都卡。”陈浩说，“是不是哪根线又被震松了？”
“我去看看。”卡尔抓起工具包就要往舱门走。
“等等。”娜娜抬手，“再试一次，这次加压脉冲。”
她输入指令，系统发出嗡鸣。
这一次，屏幕上跳出绿色标识：“起落架成功展开。”
“成了！”陈浩拍了下扶手。
苏珊切换摄像头视角，确认轮组完全伸出，结构完好。
“没问题。”她说，“可以准备接地。”
“高度三千米。”娜娜说，“AI已规划最优接地角度，差动制动系统预载完成。”
“风还在吹。”陈浩盯着仪表，“左边强一点。”
“我已经计算补偿值。”娜娜说，“接地前0.5秒自动启动。”
地面迅速接近。荒原上的碎石、干枯的河床、远处公路的反光，全都看得清。
“两千米。”娜娜报数，“一千五。”
“准备好了吗？”陈浩问。
“随时可以。”娜娜说。
“那就……”他深吸一口气，“回家。”
“一千米。”
“五百米。”
“三百米。”
“侧风增强至每秒九米。”娜娜声音不变，“启动差动制动。”
陈浩握紧操纵杆，尾翼舵面微调。
“一百米。”
“五十米。”
“三十米。”
飞船缓缓下降，机身轻颤。
轮子接触地面的瞬间，整个舱体震动了一下，所有人身体前倾，又慢慢回坐。
推进器反向喷射，减速板展开。
滑行开始。
“方向稳定。”娜娜说，“制动正常。”
陈浩松开操纵杆，手心全是汗。
“我们……落地了？”他问。
没人说话。
苏珊解开安全带，走到舷窗边。她看着外面熟悉的地貌，嘴唇动了动。
“真的是这里。”她说，“我没认错。”
卡尔站在陈浩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一下，很重。
娜娜看着系统面板，语音平静：“主引擎熄火，制动完成，生命支持转入地面模式。当前位置：母星星球北半球第三平原区，距离原定着陆点偏差小于两百米。”
陈浩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总算……活着回来了。”
舱内安静。
远处，一只野鸟飞过荒原，翅膀划破空气。
卡尔忽然说：“厨房还有泡面吗？”
陈浩睁开眼，笑了。“你说什么？”
“我说，”卡尔重复，“咱们落地了，总得吃顿热的吧？”
“有。”陈浩伸手去摸储物柜，“最后一包红烧牛肉。”
他拿出来，看了看日期。
“过期三个月。”他说，“还能吃吗？”
“饿了就能。”卡尔接过泡面，走向厨房。
苏珊站在窗边没动，目光落在远方一条干涸的河床上。
娜娜仍在监控系统收尾流程，绿色指示灯逐一亮起。
陈浩坐着不动，手还搭在操纵杆上。
外面天色渐暗，风吹着沙粒打在舷窗上，发出细碎声响。
卡尔在厨房打开热水壶，水还没烧开。
苏珊终于转身，走回座位。
她看着陈浩，轻声说：“我们真的回来了。”
陈浩咧嘴一笑，点头。
娜娜抬起头，屏幕映着她的脸。
“任务完成。”她说，“欢迎回家。”
陈浩刚要说话，热水壶突然发出尖锐的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