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钱在掌心烧得发烫，数字“1:37”像活虫在爬。陈三槐没甩，也没扔，反而把整张纸按进王寡妇留下的那块干透豆浆布里。布片一碰纸钱就缩，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酸水滴在铁皮上。右眼的血泪果然停了，但左眼视野里，冷柜区的地脉还在乱跳，像被谁剪断又接错的电线。
他低头看脚边那颗从排水沟捡回来的算盘珠，黑得发亮，珠心还渗着一滴阴脉黑水。他用指甲盖轻轻一磕，珠子裂开一道缝，正好嵌进纸钱四角。四角一合，纸钱上的汇率数字猛地一僵，定格在“1:37”，再不动了。
纸钱背面浮出一道极淡的影子，像扫描失败的二维码，轮廓歪斜，却和张果老车筐上的图案对得上。
他把纸钱塞进道袍内袋，顺手摸出杨石头给的“信用土地”铜牌。铜牌冰凉，刻着四个字，边上还沾着野猫的毛。他蹲下，把珠子里那滴黑水滴在“信”字上。铜牌一震，投出一道微光，浮现出几行小字：
“阴德跨境担保 · 金额：三百万贯 · 批准人：陆离 · 时间：三日前申时 · 对接账户：KoNG-001”
账本末页盖着半枚印，缺角正好能拼上翡翠印章的残纹。
他盯着那行字，没出声，只是把铜牌翻过来，在地上磕了三下。地下传来猫叫，接着是洗牌声。杨石头在下面打麻将，赢了钱，嗓门大：“谁啊？功德信用卡都黑了还来？”
陈三槐没答，把铜牌塞回怀里，转身往城隍庙走。
路上，他拆了算盘第七颗珠，放进嘴里咬了咬。还是烫，但这次烫得有节奏，像是在读账。他吐出来，贴在耳后，像戴了个老式助听器。耳边立刻响起一串数字流，全是“阴德-支出”“阳寿-扣除”“担保-生效”之类的词，语调像银行客服，但声音是陆离的。
他把算盘重新装好，珠子弹得噼啪响，打断了耳后的播报。
庙外，林守拙扎的纸航母还在烧。火不大，但烧得邪乎，灰烬堆里拼出“功德清零”四个字。他走过去，从道袍补丁上撕下一块北斗七星布，盖在火上。火苗一跳，灰烬被风吹散，最后剩下一个“陆”字，歪得像被谁用判官笔随手一划。
他掏出那张冻结的纸钱，贴在孙不二给的VR头显内侧。头显是用三昧真火烧过的纸做的，戴上去轻得像没戴。他输入冷柜女尸的八字坐标，系统卡了一下，弹出提示：“检测到异常汇率波动，是否以‘跨境汇款’名义通行？”
他点了“是”。
画面一闪，奈何桥全景展开，桥下血河缓缓流动，VR导航自动标出热点区域。三十个红点集中在城南富商宅邸地下，每个点都挂着房产证编号，产权人写着“威廉·孔”，但担保方全是“阴曹地府第三十七利率模型”。
他放大其中一个点，弹出详情页：
“资产类型：阴宅 · 面积：三百阴亩 · 用途：冥婚安置 · 担保人：陆离 · 担保模型：阴阳资产负债表 · 利率算法：三十七式嵌套 · 备注：每日凌晨三点自动合并为‘阴阳鸳鸯谱’”
他盯着“资产负债表”五个字，突然笑了一声。
笑完，他摘下头显，从算盘上拔下一颗珠，弹向空中。珠子没落地，撞上庙檐，反弹回来，正好砸中纸航母最后一块未燃的船板。火“轰”地窜起，船板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一行小字：“KoNG-001·活体抵押·已履约72%”。
他掏出手机，翻到张果老倒骑车的照片，放大车筐。二维码图案和纸钱背面残留的影子完全重合。
他走到庙前台阶，把手机放在地上，用舌尖咬破，滴一滴血在二维码上。
血一沾码，画面跳转。
跳出一份电子函件，标题是“债务转移确认函”。内容写着：
“鉴于原债务人陈三槐信用评级降至F级，其名下全部阴德担保责任，已于三日前转移至‘六道轮回’集团指定账户KoNG-001。转移手续经判官陆离审批，符合《阴间金融管理条例》第37条第2款。”
落款是陆离的电子签章，时间是昨夜子时。
他右眼突然一热，血丝从眼角爬出，视野里浮出四个红字：“阴德担保人”。紧接着，阳寿扣除的倒计时开始跳动：99年、98年、97年……
他没动，只是把算盘整个掏出来，用指甲盖磕出一枚铜钱，弹进嘴里。铜钱在舌根一滚，他猛地咬下，血混着铜锈味在嘴里炸开。
他把血吐在手机屏幕上，反向涂过二维码。
屏幕一黑，再亮。
倒计时停在“96年”。
电子函件翻页，跳出后台数据流。他输入女尸手腕纸钱的编号序列，系统开始比对。几分钟后，弹出结果：
“所有KoNG-001关联房产的担保模型，均调用‘第三十七利率算法’，该模型唯一授权使用人为：判官陆离。”
页面最下方，浮出一行小字：
“最终受益人：陆离 · 受益比例：87% · 担保资金用途：阴德证券化 · 备注：资金已通过‘冥婚洗钱通道’完成跨境结算。”
他盯着那行字，没说话，只是把手机翻过来，背面贴在算盘上。算盘珠自动弹起七颗，排成一列，像在记账。
他伸手摸向道袍内袋，掏出那张冻结的纸钱。纸钱背面的二维码残影还在，但边缘开始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烧穿。
他把纸钱摊在台阶上，用铜钱压住四角。
突然，纸钱中央裂开一道细缝。
一滴血从裂缝里渗出，不是他的，颜色更暗，带着朱砂味。
血滴落地，没散，反而聚成一个字：“陆”。
他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掌纹里不知何时多了三道红痕，形状像“￥”。
他抬起手，对着台阶上的“陆”字，轻轻拍下。
掌纹压住血字。
血字一颤，裂成两半。
一半变成“判”，一半变成“官”。
他还没收手，台阶突然震动。
手机屏幕一闪，奈何桥VR系统弹出紧急提示：
“检测到高危账户活动：威廉·孔正在使用二十七个替身账户，同时在阴间购买房产。交易总金额：∞阴币。支付方式：活体魂魄质押。”
画面切到实时监控。
二十七个“威廉·孔”站在不同地府办事大厅，手里拿着同一份合同，合同抬头写着：“阴阳鸳鸯谱·批量备案申请”。
每个“威廉·孔”的背后，都站着一个穿黑袍的人。
那人没露脸，但手里握着一支判官笔，笔尖蘸着朱砂，正往陈三槐的后背虚写什么。
他右眼一痛，血泪再次涌出。
视野里，后背的位置浮出一行小字：
“新增催债单：阳寿抵扣96年 · 担保人责任不可撤销 · 缴纳方式：魂飞魄散或全额阴德清偿。”
他抬手抹掉血泪，从算盘上拔下最后一颗发黑的珠子。
珠子在他掌心发烫，像是烧红的铁。
他把它按在手机屏幕上。
画面一闪，跳出张果老的二维码车筐。
车筐里，辣条还在，但包装纸被血浸透，红色顺着车筐边缘往下滴。
他盯着那滴血，没动。
血滴落地，拼出两个字：
“还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