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个月的基础训练后,李烨下令对军队进行扩编和整编。
泰山都、锐士都、铁壁都各扩编三千人,每都达到六千人;陷阵都由于战马不足,扩编至四千人。
扩编后的军队采用新老混编的方式,让老兵带新兵,尽快提升整体战斗力。
这日,濮州城外大校场,尘烟蔽日,战鼓与号角以独特的节奏轮番作响,取代了往日的嘈杂喊杀。
新军完成基础科目训练后,第一次展开大规模新老混编协同作战演练。
李烨要将泰山、锐士、铁壁三都扩充后的新老士卒熔铸成一体的钢铁。
演练区域被划定在一片模拟了缓坡、沟壑、小型林地与开阔地的复杂地形上。
对抗双方,一方由刘闯指挥,以铁壁都老卒为骨干,混编部分新兵,扮演坚守方;另一方则由霍存指挥,以锐士都老卒为核心,混编新兵,辅以部分骑兵,扮演进攻方。
李烨与一众将校在高台上观战,罗隐的文书营成员则分散各处,记录演练细节,学习识别旗号与传令流程。
战鼓擂响,进攻方开始推进。
霍存意图以精锐老卒为矛头,直插对方中军!
然而,命令的执行出现了偏差。
进攻序列中,新补充的兵士听到鼓声,热血上涌,又记得平日训练的勇猛向前,竟不等侧翼友军完全展开,就随着前排的老兵冲了出去。
整个进攻阵型瞬间拉长,甚至有些脱节。
“稳住!压住脚步!保持阵型!”
锐士都的老兵队正们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控制节奏,但新兵的冲动与恐惧交织,使得阵列出现了不应有的松动。
高台上,李烨眉头微蹙,却未发一言。
这是预料之中的情况。
对面,铁壁都的防线已然就绪。
刘闯经验老到,立刻发现了对手的破绽。
“弓手!三轮速射!覆盖敌前锋与后续脱节区域!”命令通过旗号迅速下达。
扮演防守方的弓箭手队伍中,新老兵混编。
在老兵的带领下,他们迅速执行了齐射命令。
虽然箭矢是无镞的训练用箭,但密集的箭雨依旧带着呼啸声落下。
进攻方冲在前头的老兵们下意识地举盾格挡,步伐虽缓,阵型未散。但
后续跟上的新兵就显出了差距,有人惊慌地闪避,有人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举盾护住头顶,冲击的势头为之一滞。
整个进攻队列显得更加混乱。
“看到了吗?”高台上,李烨对身旁的将校们说道,“无令而冒进,遇阻则惶然。此乃新卒之通病。然观锐士都老卒,虽陷箭雨,阵脚未乱,这便是历经战火之定力。”
王绪就在进攻方的序列中。
他所在的伍,伍长是一名来自锐士都的老兵,名叫赵仝。
冲锋号角响起时,王绪只觉得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跟着前面的人影就猛冲出去,几乎忘记了平时训练的阵列要求。
直到训练箭矢嗖嗖地落在身旁,甚至有几支打在盾牌上发出闷响,他才一个激灵,速度慢了下来。
“王绪!你他娘的冲那么快找死吗?!跟上老子,护住右翼!”赵仝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
王绪猛地回神,只见伍长赵仝和另一名同伍的老兵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阵,速度不快,但步伐一致,盾牌错落有致地遮蔽着前方和侧翼。
他顿时感到一阵羞愧,连忙调整呼吸,压住步伐,紧紧贴到赵仝指定的右侧后方位置,举盾护住小组的右前侧。
就在他归位的瞬间,侧面“敌军”一阵模拟投矛(用长竿代替)的呼喝声传来,数根长竿掷向他们这个小组。
“右翼格挡!”赵仝大吼。
王绪几乎是本能地将盾牌奋力向右前方顶出,同时身体微侧。
一根长竿重重地砸在他的盾面上,震得他手臂发麻,但他牢牢地站稳了,成功挡住了这次袭击。
左侧,赵仝格开另一根长竿,中间的老兵则持枪前指,警惕前方。
“干得不错!小子,就保持这样!记住你的位置!”赵仝抽空吼了一句,语气依旧粗鲁,却带了一丝认可。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和一次成功的协同防御,王绪心中的慌乱奇迹般地平息了。
他不再是一个人在冲锋,他是这个紧密小组的一部分。
他的眼睛不再只盯着前方,开始学着赵仝的样子,用余光扫视侧翼和友邻小组的位置,努力维持着阵型的完整。
进攻方在经历了初期的混乱后,在老兵的不断呵斥和调整下,终于渐渐稳住了阵脚。
尤其是像赵仝、王绪所在的小组这样,新老配合逐渐默契的单位,开始展现出李烨训练纲要的威力。
他们不再是一窝蜂地乱冲,而是以伍为单位,相互掩护,交替前进。
遇到“敌军”抵抗激烈的点,数个小组会自发地协同,一两个小组正面吸引,另一个小组则从侧翼迂回“攻击”。
这种小单位的灵活战术,让防守方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刘闯指挥的铁壁都同样以老卒为支柱。
他们结成的防御阵线异常坚韧。
面对进攻方渐渐成型的波浪式突击,他们同样以小组为单位进行防御。
老兵们沉稳地格挡、刺杀,新兵则在老兵的带动和掩护下,从盾牌间隙中向外突刺,或者投掷训练用的短矛。
演练进入了白热化。
虽然用的是木兵无镞箭,但激烈的身体碰撞、盾牌的冲击、以及偶尔收不住力造成的青肿擦伤都在所难免。
但这反而更加激发了双方的血性。
霍存见正面强攻难以迅速突破铁壁防御,果断改变了战术。
旗号挥动,一直游弋在侧翼的骑兵部队开始向前压上,虽然只有区区百骑,但集群移动的威势依旧惊人。
同时,进攻方的弓箭手队伍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前出,进行集中抛射,压制防守方后线的弓手和指挥节点。
“步军向前压!骑兵侧翼牵制!弓手集中覆盖敌军右翼!”命令被层层传递。
这一次,命令的执行顺畅了许多。
经历过混乱的新兵们,在老兵的身先士卒和不断指挥下,终于开始理解何为协同。
步兵们保持着阵型,顶着“敌军”的抵抗稳步推进,吸引其注意力;侧翼骑兵的模拟冲击,迫使防守方不得不分兵调整阵型应对;而来自后方的箭雨则准确地落向防守方阵型开始混乱的右翼区域。
王绪跟着赵仝的小组,只觉得压力一轻。
正面的“敌军”因为侧翼受袭和箭雨压制,出现了瞬间的迟疑和松动。
“就是现在!杀!”赵仝眼睛赤红,咆哮一声,盾牌猛地向前撞开一名“敌军”,手中的训练木刀狠厉地劈下。
王绪和另一名队友几乎同时从左右两侧突进,木枪疾刺。
他们这个小组如同一个高效的楔子,瞬间撕开了一个小缺口。
相邻的小组立刻敏锐地抓住机会,向缺口两侧挤压、扩大战果。
一点破,全线动。
进攻方的整体优势终于转化为胜势。
铁壁都的防线在步、骑、弓联合打击下,尤其是基层小队新老协同爆发出的锐利攻势下,最终被多处穿透,罗隐挥动了代表进攻方获胜的旗帜。
鸣金收兵。
双方士卒退开,各自整理装备,许多人都瘫坐在地,大口喘气,浑身如同水洗,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尤其是新兵,经历了这场高度逼真的演练,他们仿佛真正上了一次战场,对平日枯燥训练的价值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
王绪靠着赵仝坐下,递过水囊:“伍长,喝水。”
赵仝接过,狠狠灌了一口,抹了下嘴,看着王绪,难得地笑了笑:“小子,最后那一下不错,有点样子了。”
王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里却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
高台上,李烨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初期混乱,在意料之中。然其后调整之速,新卒进步之明显,尤以小队协同之效能,远超预期。”李烨点评道,“老卒之经验,为新卒之胆魄与框架;新卒之锐气,亦能激发老卒之血勇。二者相合,非简单相加,而是战力倍增!”
他指着台下正在休整的部队,特别是那些自然而然以小组为单位聚拢讨论刚才演练的新老士卒,对众将道:“看见了吗?这便是我要的新军!不是个人的武勇,而是整体的力量。今日之演练,可见其形矣。然真正淬火,还需实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