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进天牢的这些日子,赵肆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研究如何破解天牢的天枢阵。与之前碰到其他北斗阵法不同,这个天枢阵是完整的,且被高人改动过,确切点说,是加强了,阵眼被隐藏起来了。阵法这样的改变很少见,倒不是隐藏阵眼很困难,而是像天枢阵这样的强大困阵,改动一点就相当于把整个阵图改变了,这无异于重新创造了一个新的天枢阵。也许是因为改变的很大,所以这个天枢阵不具备攻击性,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困阵。但即便如此,对于赵肆来说的也不算是难事,不过随着赵肆的逐步破解,他惊奇的发现,这个阵法的阵眼并不是简单的被隐藏,而是在小范围内不停地活动,也就是说,这个阵眼是活的,阵眼在人的身上。这也是赵肆每天都会走下天牢的顶层,来到下面一层与老头下棋的原因。
天牢里的其他人都是被关在房间内的,所谓的房间,只有三面是墙,而对着走廊的方向却实用合金制作的栅栏,栅栏被厚重的防弹玻璃覆盖,这样一来,里面的人在做什么,站在走廊上即可以一目了然,也可以将声音完全隔绝。赵肆让顾瞳试过,合金栅栏和防弹玻璃被清风轻轻一划便被破开了,因为不知道里面关着的都是什么人,所以赵肆只是让顾瞳在每个牢门上破开一个A3纸大小的洞,既让对方无法从其中脱离,也可以与里面的人对话。不过赵肆的担心有些多余,经过几天的了解,赵肆才知道,天牢里面关押的人,雪山气海早就被封禁了,现在关在这里的人,跟自己一样,只是一些普通人而已。
这几天,赵肆尝试和天牢里面的人进行了沟通,那名神策军的将领对于赵肆的搭讪根本就不屑理睬,几次下来,赵肆也放弃了与其沟通,对方被关进来的年头太短,不符合做阵眼的时间条件。而另外几人中,那个看上去像孩子的侏儒,数次想要从清风划出的缺口冲出来,都被顾瞳给踹了回去了,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化形失败的妖族,应该是南妖,看其体型和口中露出的森森白牙,其本体应该是黄喉貂。因为其雪山气海被封禁,所以无法化为本体,否则在看守送饭的时候,就化为本体逃脱了。赵肆经过几次观察和试探,确定这个化形失败的南妖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他已经没有了灵智,只剩下来自动物的本能。
将关押南妖的牢房修好后,赵肆又将目光挪向了其他几个牢房。失去双腿的中年人每天只是安静的躺着,目光呆滞的看着牢房的天花板,这人已经得脏器已经衰竭,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带着厚厚镜片的中年人,每天只是用手指在地上写写画画,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据赵肆了解,此人是大劫之后少有的核物理专家,因为擅自进行实验,差一点将长安给抹平了,所以被关在了这里。此人是个科学狂人,每天只沉浸在自己用公式构建的世界里,对外界其他的事充耳不闻。
最后便是那个和赵肆下棋的老者,也是赵肆刚刚被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在看窗外风景的老者。起初,赵肆觉得这个老者会是最难接近的,结果没想到老者非常健谈,每天等着和赵肆下棋。两人都是臭棋篓子,除了互相嘲讽外,也会聊一些关于天牢的事。老人在天牢里已经待了三十年了,与其他人不同,他是自愿进入天牢的,至于原因是什么,老者就讳莫如深了。老者对赵肆也很好奇,为什么赵肆可以在天牢里自由走动,而且没有没收他的私人物品,比如空间戒指。老人看到赵肆和顾瞳手上的空间戒指时,并没有惊讶,这也是让赵肆开始怀疑老者身份的原因之一。此外,老者还很好奇为什么赵肆和顾瞳可以自由在牢房内行动,直到顾瞳将那个南妖薅出来,让清风用刀背将其暴揍了一顿后,才明白,这个丫头的实力极有可能是个超品,顾瞳能行动自由就不难解释了,而赵肆,在两人下了几次棋,闲聊几次之后,在老者的眼里,赵肆就成了一个会耍嘴皮子,欺骗无知女孩儿,吃软饭的渣男。
“老头,编啊,继续编啊,寡人是不是,敢在唐国这么自称的,除了现在的唐王,也只有那位据说突然暴毙的唐国开国之君了吧。”赵肆眼神里全是讥讽,似笑非笑的说道,“自愿进入天牢,是啊,开国之君,如果不是自己想进来,谁敢把你抓进来。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进来,现在的唐王为什么要对外宣称你是突然暴毙的。”
“小子,既然知道了寡人的身份,还不赶紧大礼参拜,寡人跟外面知会一声,等你出去了,给你个公爵当当。不过,寡人现在感觉饿了,想吃烤鸭,你小子赶紧给寡人安排一下。”老者大大咧咧坐在地上,一副赶紧来求我的模样。
“我参你一脸,臭老头子,你要是唐国的开国之君,你都快九十岁了。一个耄耋老人还能有你这精神?如果你想让我信你,也行,来,你让我把你的大儿子切了,我数数年轮。”赵肆撇着嘴,仿佛看到了一个老骗子,不屑的说道。
“嘿?”老者听见赵肆的荤话,也不动怒,反而是偷瞄了顾瞳一眼,随后看着赵肆,贼嘻嘻的笑着,小声说道,“我让你切,你数得过来吗?”赵肆闻言,不屑的表情为之一凝,眯起眼,一脸警惕的看向老者,手指点在空间戒指之上,唤出了明月。
傍晚时分,阴云遮住了半个天空,看上去是要下雪了。李若宁透过车窗看向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李若宁所料,泾州刺史蒋如意与泾州折冲都尉冯奎亲自赶到联军大营参见,除了盛赞公主殿下大振唐国国威,收复河西外,就是盛情邀请李若宁移驾泾州,莅临指导泾州军政工作。李若宁客气了一番,也就答应了这两位泾州的军政大员的盛情邀请。
“殿下,婢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上官韵打破了车上的宁静的气氛,转过头看向李若宁,低声说道。
“上官姐姐,有什么话你直说即可,最近怎么这么生分了呢?”李若宁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轻声说道。
“殿下,您以后要面对的人会很多,只凭德是不行的,还要靠威,上下尊卑有别,婢子知道,殿下从来都没有把婢子当外人,所以婢子才要做个表率,从婢子做起,维护殿下的威仪。”上官韵正色道。
“唉!好吧!”李若宁摇摇头,一脸苦笑的说道,“上官姐姐刚才要说什么?”
“殿下,您亲来泾州,按道理来说,蒋如意与冯奎前来迎驾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公主府三艘飞艇午后齐至联军大营,泾州折冲府下属各卫所难道看不见?联军大营距离泾州城不足三十公里,泾州的城防部队难道也看不到?可他们却没有第一时间前来,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这样拖了四个多小时才过参见殿下。婢子以为,此事必有蹊跷。”上官韵想了想,沉声道。
“上官姐姐,我明白的。”李若宁对着上官韵眨眨眼,笑道。
“啊?”上官韵闻言一愣,旋即便警醒过来,急切的劝慰道,“殿下,既然您知道这蒋如意包藏祸心,为何,为何......”
“为何还要前往泾州是吗?”李若宁俏皮的笑了笑,随后学起赵肆说话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敌所不欲,我之所欲,夭夭姐姐说,师傅在黑殇城就是这么说的,咱们只按照自己的计划走,他们要做什么,见招拆招就好。而且,他们已经搭好了戏台,要是咱们不去泾州城,这台戏他们要怎么唱啊。只不过,这次咱们还得陪他们唱戏,唉,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是看戏的啊,好烦啊。”说完,李若宁撅起小嘴,像极了没有抢到糖果小孩儿,看得上官韵愣了愣,旋即便笑了起来。
泾州城刺史府,酒宴已经准备好,只等李若宁一行人的到来。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公主府的车队缓缓行至刺史府,正门台阶之下,蒋如意已经率先带领着泾州的别驾、长史等官员迎了上来,而反应稍慢了一些的冯奎则带着自己的副将被挡在了一众文官之后。
“恭迎洛阳公主殿下。”蒋如意率众官向李若宁躬身行礼道。
“蒋刺史,各位泾州的肱骨免礼了。”李若宁走下车,在上官韵的陪同之下,看向泾州的一众官员,笑着说道。
“殿下,这里风寒料峭,还请移步厅内,宴席早已准备好了。”蒋如意笑着抬起手,躬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蒋刺史有心了。”李若宁没有多说什么,笑着点点头,便在上官韵和一众官员护卫的簇拥之下,向刺史府内的正厅走去。
李若宁步入正厅,由蒋如意引领着落座于上首,上官韵侍立其后,随着李若宁前来的属官和护卫则被安排在了偏厅。见李若宁已然落座,蒋如意这才招呼其他人在厅内各自桌案后就坐,随后招呼仆役开始传膳。传膳的过程之中,李若宁又与蒋如意等人随意聊了几句,大概对在场众官员有了些许了解。坐在李若宁右侧下首位的,自然是蒋如意,在他之后是泾州别驾宗泽,司马姚尚侯等等文官,而在李若宁左侧,本应坐在左侧下首位的折冲府中府都尉的冯奎却只坐在第二位,第一位竟然是备寇军的大统领石勒簌。其后才是折冲府的果毅都尉罗通,以及刺史府下属的军曹武官。对于这样的座次,李若宁有些诧异,从功能上来说,折冲府属于唐国常备军种,虽然这些年一直在裁撤,但依旧是唐国的常规部队,而备寇军更类似于赵肆所提出的预备役,两个军事单位的性质不同,折冲府府兵的地位要高于备寇军。从品阶上来说,中府的折冲都尉一般在从四品,如果是长安、洛阳这样的一等高墙城市,折冲都尉的品阶还会更高一些,可至正四品,是实权的武将。而备寇军的品阶,最高不过从四品,而且只有在战时才会授予实权,像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类似虚职的武职。且李若宁入城之前,上官韵就简单介绍过泾州的这些武将,折冲都尉冯奎是从四品,这个备寇军的司马,只是正五品的司马,但现在座次上,冯奎却排在了石勒簌之后,这不由得李若宁不诧异。
“殿下,请尝尝看,这是泾河特有的铁头鱼,因为其鱼头的颜色有些像黑铁的颜色,又坚硬无比,所以被叫做铁头鱼。这铁头鱼肉质鲜美,营养丰富,而且没有河鱼的土腥味,像这种一尺长的铁头鱼都是九个月大小的,正是食用起来最美味的时候。大劫之后,环境改变,野生的铁头鱼数量稀少,下官今天前去觐见殿下稍晚,就是监督下面的人去捕鱼了,幸不辱命,打上来三十多条。还有十余条,下官已经命手下放入水箱,以备殿下随时可以享用。”蒋如意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蒋刺史有心了。”李若宁笑着点点头,随后动筷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片刻后,点点头,笑道,“确实是美味无比,各位也尝一尝。。”
一众官员闻言,自是欣喜无比,这才敢动筷品尝各自桌案前的餐食。一时间,自是赞美无数,更有甚者还临场发挥,吟诗作赋,有借描绘泾河风光赞美公主的,也有直接歌颂李若宁在河西的丰功伟绩的,一时间,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众泾州的官员开始频繁走到距离李若宁坐席不远处,遥遥向李若宁敬酒,李若宁也没有拒绝,但只是浅尝辄止。
“殿下,此次亲来,定要在泾州多待些时日,也好让下官等人尽些地主之谊。殿下,别看泾州城小,又靠近西北,但泾州经历数千年的风雨洗礼,历史文化底蕴却比很多二等高墙城市还要高许多。比如泾州的大云寺,至今仍保存14粒佛祖骨舍利,都是用鎏金铜匣、金棺银椁盛装。还有寺下的地宫,内里保存着五重套函,即石函、铜匣、银椁、金棺、琉璃瓶,为中原棺椁制瘗埋舍利之先河。此外,泾川王母宫山,相传为西王母降生之地,山上建的西王母祖祠距今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每年农历三月二十日的回山庙会是西王母信俗的重要载体,也是泾州本地一个相当重要的节日,那一日信众游客络绎不绝,上香祈福者可延绵数十公里。还有一些古时的文人墨客游历泾州时期留下的墨宝,被收录在泾州历史博物馆之中,其中比较出名的有《安定城楼》,其中“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一出便成为千古名句,这也展现了咱们泾州的文化影响力。”蒋如意看向李若宁,笑着说道。
“哦?想不到蒋刺史方才来此为官三年,竟然已经做到对泾州历史文化了然于心,当为百官楷模。”李若宁笑道。
“殿下谬赞了。”蒋如意闻言,急忙起身行礼。
“本宫本次前来泾州,也只是临时起意。河西光复不久,民心未定,军队军纪涣散,本宫也是想看一看,河西都护府的组织能力,以及军队的执行力,所以命部队南下拉练。”李若宁笑着拿起酒杯,对着在场官员遥对,笑道,“公主府麾下此番前来泾州,给各位带来不少麻烦,本宫这里谢过各位唐国肱骨的鼎力支持。”说罢,将手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厅内一众泾州文武官员见状,立刻起身,高呼不敢,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殿下,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为下官解惑。”饮尽杯中酒,蒋如意放下酒杯,看向李若宁,笑道。
“蒋刺史有何疑问,但说无妨。”李若宁点头笑道。
“此次河西都护府的军队南下,可有唐王旨意,或者兵部、枢密院的行文?”蒋如意笑道。
“并无。”李若宁言简意赅道。
“那么,殿下,既无唐王旨意,也无兵部、枢密院的行文,又非战时临机调动,依照唐律,无诏各城各道间不得私自调兵。现在河西都护府一动就是万余人南下泾州,下官惶恐,整日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啊。”蒋如意躬身说道。
“哦?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河西都护府为本宫封地,本宫调动麾下兵马远途拉练,怎会让蒋刺史心生惶恐呢?蒋刺史这是对本宫调来河西武装心生不满吗?”李若宁嘴角微微翘起,哼哼,该来的还是来了。
“下官不敢!”蒋如意闻言急忙从桌案之后走出,一躬到底,诚惶诚恐的说道,“下官岂敢对殿下有所不满,只是下官做为泾州刺史,有护佑泾州安全,保障运输通道安全职责。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李若宁有些不耐烦的沉声说道。
“是,殿下!”蒋如意没有抬头,而是继续低着头说道,“河西经历多年战火,割据势力林立,盗匪比比皆是,虽为殿下所收复,然光复不久,人心浮动,特别是这些武装人员,良莠不齐。泾州为中原地区的西北门户,重要的商道、后勤运输通道和中转基地,眼见万余原河西武装无诏南下,下官为泾州刺史,自然觉得肩头的压力极大,惶恐不安。”
“蒋刺史,你所言无需如此隐晦,有话直说即可。”李若宁的声音已经有些发冷。
“那便请殿下恕罪了。”蒋如意缓缓站直身体,沉声道,“如果这些原河西武装贼心不死,重操旧业,上马为兵,下马为贼,临时起意洗劫泾州,泾州可是囤积着即将运往西北的物资,如有损失,下官可是担不起这个责任,咱们整个泾州的官员可能都要人头落地。”
“哈哈哈,”李若宁仰天大笑,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女孩,而更像是坐在高位多年的枭雄,笑罢,李若宁低下头,眯眼凝视着站在距离自己四五米外的蒋如意,冷声道,“你是在怀疑本宫麾下的儿郎?”
“殿下,并非是下官怀疑,而这就是事实啊。”蒋如意对上李若宁的眼睛,却丝毫没有刚才唯唯诺诺的意思。
“蒋如意,你什么意思。”李若宁冷声道。
“殿下啊,泾州是关内道通往河西道重要的交通枢纽,每年通过这里,西边与唐国腹地的贸易吞吐量,占唐国与西边总贸易吞吐量的五成。泾州还是向西北运输战略物资的重要中转站,接近九成的战略物资都要在这里存储和中转,就那现在来说,这里就囤积着可供西北四支精锐大军三个月用度的物资。”
“蒋如意,西北战事吃紧,朝廷先后向那边运送了可供五万大军五个月的粮草物资。但前段时间,上柱国苏定远和歧王李茂贞上奏,大军粮草不足,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虽然之前有所损失,后期进驻西北的军队比之前要多,但粮草至少也足够大军两个月的用度。原来这些粮草并非是因为冬季运输,自然损耗,而是你暗中扣下了,你好大的胆子。”李若宁随手一挥,将桌上的杯盘扫到了地上,怒声道。
“殿下,这怪谁,还不是怪您在河西太顺了,也怪河西的那些人实在太废物了,不要说战胜远征的唐军,甚至连一个月时间都拖不住,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蒋如意摊开手,无奈的笑道。
“看来你们当真与河西的那些人,以及袭击阿陶城的贼子有关系。”李若宁站起身来,上官韵则是早就站在李若宁身前,防止蒋如意暴起伤人。李若宁突然冷笑道,“现在本宫知道了这些,你难道还敢将本宫强留在这里不成?”
“不不不,殿下,下官怎么敢强留殿下。”蒋如意笑了,他声音温和的说道,“只是,河西都护府的军队发生哗变,大军以公主府的名义强行进城,一番烧杀抢掠,还想要挟持公主殿下,最后这帮贼子在泾州城防军、折冲府府兵和备寇军的反击之下,见大势已去竟然,烧毁了准备向西北中转的粮草,很遗憾,公主殿下虽然被救回来了,但却因为脑部受伤过重,醒不过来了,唉,微臣,保护公主殿下不利,真是,罪该万死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