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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上,新兵不慎碰倒酒坛引来哄笑。

老兵默默用衣袖擦净淋湿的陌刀:“岭南军纪,不可犯。”

陈锋遥敬全场:“醉卧沙场君莫笑……”

酒宴正酣,斥候密报京城:太子御前吐血倒地被抬出。

陈锋离席眺望星空,三载蛰伏倒计时终于开启。

岭南的盛夏之夜,燥热在入夜后尚未完全散去。苍梧城外,虎踞岭下的巨大校场之中,喧哗声浪几乎要掀翻头顶的苍穹。篝火如赤龙般扭动腾跃,噼啪作响地炸裂着火星,粗粝的陶碗在士卒们的手中被用力碰撞在一起,清冽却辛辣的岭南土酒带着粗粝的劲儿滚下喉咙,滚烫的血液里奔涌着几乎要透体而出的亢奋。

大营深处,最大的那顶军帐此刻门户大开,灯火通明。帐内,陈锋高踞主位,玄色常服,金冠束发,沉稳如山,唯有一双眼眸映着跳动的火光,深邃得如同夜幕笼罩下的海。军帐内分两列,左手边是以周镇岳为首的身着整齐甲胄的武将,右手边则是肃容整衣的文臣。此刻,无论文武,所有人都端起了手中或陶制、或精铁的酒杯,目光热烈地投向主位上的那个人。

陈锋缓缓站起身,青铜酒爵在手中稳稳托举,在通明的烛火下折射出沉凝而冰冷的光泽,映着他沉静的面庞。他没有立即说话,那股无形的气势已然压下满帐喧哗,所有目光聚焦,气息似乎都屏住了。

“诸位!”陈锋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如同擂响的低沉皮鼓,直透人心。“今夜这酒,当敬什么?”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激动而肃然的脸。

“敬陌刀营!”陈锋提气扬声,字字如砸落的重锤,“列阵如山,刀锋所指,人马俱碎!数月操演,尔等铸就了岭南第一重甲精锐!饮胜!”

“饮胜!”

左列以吴铁为首、身形魁梧厚重如小山的陌刀营将校们轰然应诺,脸上肌肉绷紧,血管贲张,吼声冲出帐篷,震得远处篝火仿佛都为之摇曳。他们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动作整齐划一,带着金铁交击般的刚硬!

“敬玄甲铁骑!”陈锋手中青铜爵再次高高扬起,这次指向了另一侧的精悍将领,“动如烈风,其疾如电!三日奔袭三百里,击溃叛贼数千!铁蹄之下,谁人可挡!饮胜!”

“饮胜!为殿下效死!”

右列将领队列前方,李猛抱拳拱手,头盔下的虎目精光爆射,随即如出鞘的快刀般简洁地抬手,身后玄甲骁将齐刷刷昂首举杯,动作迅疾如风,深黑的衣甲在火光中划过流畅凌厉的线条,酒入喉肠,眼中尽是凌厉锋芒!

“更敬我岭南五万虎狼!”陈锋手臂猛然一挥,青铜爵仿佛裹挟着万钧雷霆之势,指向大帐之外、篝火映照下的广阔军营,“无论新入行伍,亦或百战老卒,舍生忘死,百炼成钢!今日,乃我岭南建军以来,锋芒初试便斩尽贼寇!饮胜——此酒,当敬我岭南之剑锋,敬我岭南之铁骨,敬我岭南虎狼军魂!!”

话音如同平地里炸响的惊雷,带着滚烫的铁血意志瞬间席卷整个大帐,并迅速蔓延至帐外沸腾的军营!

“饮胜!为殿下效死!”

“效死殿下!效死岭南!!”

山呼海啸的呐喊声自帐内将领率先爆发,随即以燎原之势席卷整座军营!数万兵卒从沸腾喧嚣中脱胎而出,瞬间化为一股铁血洪流,每一个士兵的眼中都燃烧着无与伦比的炽热,如同千万座沉默压抑的火山同时喷发!他们狂热地高举起手中粗劣的陶碗,向着中心帅帐的方向,向着主将的方向,向着赋予他们尊严和荣耀的王!呐喊声与碰撞声汇成一片汹涌澎湃的海洋,声浪撕裂厚重的夜幕,直冲高天之上!

整个虎踞岭为之震颤!

帅帐之内,陈锋手中的青铜酒爵微微一顿,眼中似有欣慰闪过,随即也一仰头,将那滚烫的烧喉烈酒尽数饮下。酒液入喉,一股灼热之气自胸腹间猛地炸开,如同他心中那压抑了三年的滔天野火。

帅帐内的酒宴在冲天的豪情之中沸腾起来。将领们卸去了平日冷硬的面具,声音带着醉意,粗豪地讲述着几日前那场摧枯拉朽的剿匪大胜。文臣们脸上松弛下来的红晕替代了案牍劳形的疲惫,感慨着眼前这兵强马壮的场景几个月前实难想象。觥筹交错间,压抑已久的热血与野望在烈酒的催化下肆意奔涌。

角落里,负责添酒的新兵紧张地端着沉重的陶酒坛穿梭在席位之间。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单薄的身子裹在还不甚合身的半旧军服里,脸上尚且带着未曾褪尽的稚气,眼神混合着对将帅们的崇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酒坛的重量似乎超出了他的掌控,手腕在微微颤抖。他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主位上那位沉静如渊的身影,心脏擂鼓般狂跳。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两张桌案的空隙,尽力缩小自己的身形。当挪到一张坐着几位陌刀营军官的矮案旁时,那位身形庞大如小山的吴铁正用力拍打着身旁同僚的肩膀,发出爽朗的大笑,手臂无意中一个大幅度的挥动。

新兵心里一慌,脚下竟被桌腿绊了一下,整个身体猛地一晃!手中沉重的陶酒坛不受控制地脱手飞出!

“哎呀!”

惊呼与碎裂声几乎同时响起!泥褐色的陶土酒坛狠狠砸落在坚硬的夯土地面上,酒坛瞬间碎裂,辛辣的酒液泼溅开来,如同骤然掀开的小片狂浪,酒浆淋漓,淋湿了地面,更猛地溅射在矮案旁几位军官的裤脚!

“混账东西!”

“谁?!”

几位正畅饮谈笑的陌刀营军官被惊动,猛地站起来,脸上醉意被愠怒取代,灼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吓得面无人色、僵在原地的新兵。帐内的喧哗为之一窒,道道目光投射而来,带着审视与不满,空气瞬间凝滞。

新兵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叶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脑中一片空白。四周那些冰冷的眼神像刀一样刮过他的皮肤,吴铁那如山般的威势更像实质般压得他喘不过气,膝盖一软几乎要当场跪下。

就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中,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打破了僵局。

“唰…”

是新兵身旁传来布帛摩擦的微声。

一只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稳稳地伸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块干燥的粗布。手的主人是位坐在角落、头发花白的老兵,面色如同久经风吹日晒的岩石,沉默得几乎被人忽略。他并未看那呆若木鸡的新兵,目光沉静地落在矮案旁一位腰佩陌刀的军官脚下——那里恰好被洒落的酒液浸湿了一片。

老兵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沉稳自若。他弯腰,用那块粗布,仔细而沉稳地擦拭着那柄悬在刀鞘外的厚重陌刀——那冰冷深黑、布满战痕的宽阔刀面。刀身上沾染的、被酒液濡湿的痕迹被他一点点揩去。擦拭的动作极其认真,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又像是在重复某种延续了半生的仪式。

他布满沟壑的侧脸在跳跃的火光下纹丝不动,没有愤怒,没有训斥,连眼神都未掀起一丝波澜。只有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如同在讲述一个不言自明的道理:

“器重而律严,兵戈之贵,不容污秽。岭南军中,纪律森严,凡有污损战器者,其戒不可触犯。”

字字清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淬炼出的磐石般的重量,沉甸甸地落在这骤然寂静下来的营帐里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几位原本面露怒容、气势汹汹的陌刀营军官,听到这番话,脸上的怒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去。他们看着老兵一丝不苟擦拭陌刀的样子,看了看那柄重新恢复寒光、几乎不染尘埃的杀器,再彼此对视一眼,竟都无声地重新坐了下去,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悬挂的兵器是否也保持洁净。

主位上,陈锋的目光在老兵的背影上略一停留。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青铜爵,视线扫过那噤若寒蝉、几乎要被巨大内疚和恐惧压垮的新兵。

“今日乃犒军之宴,新卒初次当值,难免惶恐失措。免罚。”陈锋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酒后的沉缓,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驱散了最后一点紧张气氛,“下去吧。”

新兵如蒙大赦,身体一松,几乎是连滚爬地退了下去,留下身后一片略显轻松的低笑和窃窃私语。酒宴的洪流在小小的波折后,又重新汹涌地奔流起来,甚至更加热烈了几分——众人为王者的威严与宽仁。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陈锋望着帐外喧腾的军营,那喧嚣之中带着一股无法磨灭的、百战归来的血性与疲惫。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点醒这帐中的股肱臣属们,“此间有酒,有同袍,有胜仗……当尽欢!然则诸位,更要知晓,这盛世欢歌之下,每一杯酒都是多少兄弟用骨与血,用性命搏杀而来!”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火炬般再次扫过全场。帐内渐渐恢复了之前的推杯换盏,方才的小小风波似乎只是酒兴高涨时一点微不足道的插曲。但气氛在陈锋的凝视下沉寂了一瞬,随即再度汹涌,豪迈喧嚣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气在升腾。

“殿下教训得是!”吴铁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声若洪钟,“兄弟们拿命换来的太平,痛饮何妨!”他再次举杯,身旁将领们轰然应和,声浪更炽。

陈锋眼中掠过一丝深沉的笑意,手中的青铜爵也再次注满清冽的酒浆,就在他举杯欲饮的刹那——

“报——!”

帐外突兀地响起一道高亢而急促的传报声,撕裂了营帐内喧腾炽热的空气。

帐帘被猛地掀开!

一名风尘仆仆的黑衣斥候如标枪般直立门口,满头大汗,衣甲上还沾染着北方干燥的尘土气息,脸色凝重如铁,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不曾片刻停歇。他目光如电,直直锁定帐中主位,不顾满帐骤然聚焦过来、带着惊疑的目光,单膝重重跪地,急促的喘息清晰可闻:

“岭南王殿下!八百里加急!京师密报!”

他双手高高捧起一枚细长的铜管,那铜管古朴,接口处封着一点极其细微的、仿佛由凝固血液浸染过的暗红色火漆印记!

所有的喧嚣如同被刀锋切断,瞬间停滞。酒水倾洒声、谈笑声、碗碟碰撞声都消失了。所有人的动作僵在空中,目光瞬间由醉酒的混沌转为震惊的锐利,猛地投向那跪地的斥候和他手中那根象征最高级别急报的密信铜管!

空气骤然绷紧!

陈锋正要倾倒入口的酒爵凝固在唇边,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映照着他陡然深邃的双眼。他缓缓地、缓慢地放下了爵身,动作没有一丝匆忙,青铜爵底落在案几上,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响。这微不可闻的声音,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呈上来。”陈锋的声音依旧沉缓,却已无半分先前的酒意,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穿透凝滞的空气。

侍立一旁的亲卫副统领王山一个箭步上前,鹰隼般的目光快速扫过斥候周身与那铜管,确认无误,这才接过铜管,迅速而谨慎地旋开封口,取出里面一张卷得极紧、带着浓厚墨迹的新纸卷,双手奉于陈锋案前。

那张薄薄的、明显是最快信鸽也无法及时传递才动用了绝密人力的纸卷被轻轻铺开。陈锋修长的手指落在上面,烛火将信纸上密麻的字迹映得清清楚楚。

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沉静如海的眼眸,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潭,在纸上的字迹间移动,眼底深处的微光骤然凝固了一瞬!

帐内安静得只剩下无数道屏住的呼吸声,以及远处军营隐约传来的模糊喧嚣。

纸张在陈锋指尖发出极轻微的摩擦声响。

他抬起了眼。

目光沉凝似铁,毫无波澜地扫过下方一张张等待、凝滞、揣测的面孔。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京中琐事,无须惊扰诸卿酒兴。” 陈锋的声音异常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在宣布一件最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甚至微微抬了抬手,压下了帐内几乎要窒息的紧张,“诸卿自便,尽兴方休。”

帐内短暂的死寂瞬间被打破。

短暂的错愕之后,席间众人脸上那刚刚浮起的惊疑瞬间被强自按捺下去,重新堆砌起笑容,声音也刻意拔高,试图掩盖方才那股冰冷的凝滞感。杯盏再次在刻意的喧闹声中碰撞着,笑声重新响起,但之前那酣畅淋漓的粗豪豪情终究散了几分,人人眼角余光都忍不住瞟向主位上那不动如山的身影,眼神深处都潜藏着难以挥去的探究与沉重。

陈锋将那张轻飘飘又重逾千斤的纸卷缓缓折叠,动作一丝不苟,将它收拢在自己掌中。他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为了舒展一下坐久了的身形,只是那高大的身影在帐中显得异常醒目。

“本王出去透透气。”他对下方众人微微颔首,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酒后的慵懒笑意。他不待任何人反应,便已稳步走向帐外。

王山如同陈锋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跟上,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过营帐内外可能存在的每一道视线,护卫在陈锋身后三步之遥。

掀开帐帘,南方湿热的夜风猛地涌入帐内,带着营地篝火的气息、蒸腾的汗味、酒味和铁锈般的腥气。帐内的喧嚣被他抛在身后,外面军营的嘈杂浪潮迎面扑来,但比帐内多了几分自然和喧嚣。

他没有停顿,径直朝着离帅帐不远处那用粗大圆木垒砌的望楼阶梯走去。沉重的军靴踏在粗糙的木阶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步都踏碎了周遭的喧嚣。

高处,天风飒飒。

夜幕在虎踞岭上空无边地铺展,群星璀璨,如同一把撒向深蓝天鹅绒的无尽碎钻。远处营地里万千篝火组成的星河,在脚下流淌跃动,那是他亲手点燃的野心和力量。夜风带着白日未散的暑气和草木特有的清冽味道,吹起了他垂落额角的几缕发丝,拂过他那此刻完全褪去了伪装、只剩下深沉静默的面庞。

手中那张刚刚折叠好的密报被轻轻展开,借着星月微光,纸上那行力透纸背的凌厉字迹再次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今巳初,太子于御书房面圣,奏对至半,突口喷鲜血,昏厥倒地,侍卫急抬出,目见者皆禁口。帝有谕:太子染病,东宫闭门静养。诸皇子闻风异动……京中局面,晦暗不明,风波再起必不旋踵!”

一行字,冷得像淬过冰!

陈锋深深吸了一口岭南潮湿而带着热力的空气,仿佛要将这属于他根基之地的气运尽数吸纳入胸腔。他那双幽深的眸子穿过下方的篝火海洋,穿透苍茫的夜色,直投向遥远的北方——那片高墙围绕、宫阙连绵的中枢之地!

蛰伏……整整三年的龙蛇潜伏!

从被贬离京的那一刻起,从踏入这片被视为流放之地的瘴疠之土开始,每一日都如同一颗投入炼炉的铁砂。每一次签到的冰冷提示音(他自动忽略了系统这个词),每一声军士操练的呐喊山呼,每一次陌刀撕裂空气的厉啸,玄甲铁蹄踏碎大地的震颤……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堆积,只待今日这一刻的降临!

那张薄薄的信纸在他指尖缓慢搓揉,最终化作一缕缕灰白细屑,无声无息地飘散在强劲的夜风里,消失在无尽的南国暗夜之中。

“三年……”低语出口,声音轻得只有他身后的王山能够勉强捕捉,却带着钢铁摩擦般的决绝。“足够了!”

王山沉默地侍立在王身后半步之遥,身姿笔挺如枪,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望楼之下每一个细微的角落,确保绝对的安全。他听到了陈锋的低语,但那话语中仿佛蕴含着足以撬动整个帝国根基的重量,让他不敢置一词。

夜风更急,鼓动着陈锋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仿佛是旌旗在即将到来的血火杀场上招展。他那双凝视着浩瀚星穹的眼眸深处,一点压抑了三年的炽热火焰终于挣脱了重重桎梏,如同深渊底部苏醒的熔岩,骤然升腾!

无声的风暴早已在北方的宫阙深处酝酿成形,而他掌中的雄兵虎狼亦已成锋!

同一片璀璨星河之下,数千里之外,大周王朝的心脏——洛阳皇城,那座象征帝国最高权威的太极宫,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已是深夜,宫灯在悠长的甬道和空旷的殿宇回廊间摇晃,将值守甲士们僵硬的身影拖得长而诡异。白日里太子吐血倒地的消息如同无形的寒流,一夜之间便冻结了整个宫城。往日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东宫此刻被沉沉的夜色包裹,朱漆大门紧闭,数十名盔甲鲜明、刀枪出鞘的禁卫如同冰冷的石雕般伫立在大门内外,隔绝了一切窥探的可能。

皇宫外围,洛水之畔,一座占地宏阔、庭院深深的名苑幽静处,一间临水的暖阁内灯火通明。精铜鎏金的仙鹤灯柱吐着柔和光芒,光线透过层层细薄如烟的青罗纱帐,将阁内晕染得朦胧一片。昂贵沉厚的西域绒毯吸收了所有足音,只有角落里那座三足鎏金错银螭龙耳薰炉里名贵的安息香无声升腾着袅袅氤氲,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阁内陈设低调却尽显奢华,紫檀长案上摆着几样宫中赏赐下来、民间难得一见的御酒清酿。案几对面,三张紫檀圈椅分左右落座,唯有北面主位空缺。落座者仅三人,无一不是穿着常服却气度沉凝威重的中年人——正是当朝顶尖四大门阀世族在京城里举足轻重的族长代表。

三人之间没有任何轻松随意的闲谈,目光偶尔交换,都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和对局面的了然。沉凝的气氛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压制着,如同暴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窗外偶尔掠过的夜鸟啼鸣,都显得格外刺耳。

暖阁精美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细微的声响却让阁内三人几乎同时抬起沉静的眼眸。

进来的是位身材不高、面容略显清癯的老者,穿着极为正式的紫色官服,深紫的绸缎在灯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华光,胸口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锦鸡。他正是当朝门下省谏议大夫,崔元礼。这位老成持重、素来以耿直敢言而清名卓着的老人,此刻步履却异常迅疾,脸上平日里那一派浩然之气荡然无存,眉头紧锁,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凝重和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急迫。

暖阁内的三人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崔元礼甚至没有多余的寒暄礼节,他快步走到三人面前尚存的矮几旁,双手微带颤抖地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卷扎着青绫带的素色奏折抄本。他没有直接开口,目光在三人脸上迅速扫过,仿佛在衡量着什么,最终还是深吸一口微带凉意的夜气,手指点在了抄本上一处刚刚用朱砂特意圈出的地方。那字迹清晰得在暖阁晕黄的灯火下依旧锋芒毕露:

“臣闻奏:太子殿下连日忧心国事,伏案劳神以致形销骨立,积劳成疾。昨日于圣前奏对之时,竟…竟感风寒之疾骤发,骤然昏厥!幸得内侍及时扶持传召御医……然今日东宫重门闭锁,宫中上下讳莫如深,竟不知殿下凤体是否安泰……臣惶恐不安,深恐有误国本!此事非同小可,陛下!事涉国储,不可不公之于众以安民心……”

崔元礼点着“风寒”“骤然昏厥”“讳莫如深”这几个关键字样,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刺入阁内三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

“御前呕血!是呕血!!”他眼中最后那点犹豫荡然无存,只余下被巨大冲击震动的余悸,“当场便染红了半身蟒袍!若非是皇城司的线人亲眼所见……谁能想到!”

暖阁内瞬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香炉的青烟袅袅上升,缠绕着房梁,却无法驱散那股骤然降临、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冰冷。

那三位族长代表脸色在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如同被北地刮来的寒风狠狠刮过。

“风寒……呵!”坐在下首左侧,一身深栗色绸衫、国字脸的刘氏族长代表刘伯约喉头滚动了一下,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悚。手中一直把玩的翠玉貔貅被猛地攥紧,玉石的凉意仿佛透骨而来。

“宫里的消息捂得真紧啊……”对面,来自清河王氏族系、面皮白净的中年儒士王景轩轻声慢语,但那拖长的尾调里带着细密的冷针,“皇城司的眼线,看来也并非真的……滴水不漏?”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崔元礼,后者脸色微僵。

“呕血昏厥……”坐于崔元礼对面、浓眉阔口、显得最是粗豪的李家族长代表李德裕低声重复了一遍,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椅子扶手上敲击着,眼神闪烁不定,里面有震惊,有疑虑,更有一丝难以遏制的、野火般燃烧起来的探求与算计,“东宫闭锁……那么,此刻里面究竟是哪位……或哪几位贵人守在太子榻前?”

最后一句问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是啊!

东宫重门深锁!隔绝内外!

那厚重的宫门之后,那片象征着帝国未来统治之地的核心庭院与寝殿之内,此刻除了御医和少数心腹宫人,还能有谁?是九皇子?还是其他某位已经按捺不住、此刻终于等来了天赐良机,如同等待秃鹫盘旋的皇子?抑或是……那位掌控着他们所有人命运的、高高在上的至尊陛下亲临?

谁在掌控局面?谁在封锁消息?谁在试图……重新书写帝国的未来?

暖阁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但这一次的寂静,不再是震惊带来的空白,而是如同暴风雨前的短暂窒息。每个人的眼中,之前的凝重、惊疑都在无声地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无法言说的紧张计算,以及对未来那巨大不确定性的本能恐惧与……某种潜藏的、蠢蠢欲动的渴望。空气重得像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声的碰撞。

沉默是无声的角力场。

突然,最年轻的那位王景轩,清瘦的面皮上滑过一丝带着寒气的浅笑,手指在膝盖上轻轻一点,目光转向刚才点出“贵人守在榻前”一语的李德裕:

“李兄此言,倒让弟想起一桩旧事……”他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在寂静中却异常清晰,“……当年孝元皇帝驾崩前夕,平阳宫……也是这般封禁森严……宫门落锁之后,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直至今日,尚为野史谜案一桩啊……”

他不再往下说,留下大片的空白让另外几人咀嚼回味。

崔元礼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晃,本就沉凝的脸色瞬间又灰败了几分,像是被无形的手抽干了血色。那些史书中鲜血淋漓、骨肉相残的宫廷秘史如同冰冷的鬼魅,刹那掠过他的心湖,带来刺骨的寒意。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

“够了!”刘伯约猛地一挥手,带着一股被压抑的烦躁打破这充满不祥暗示的沉默,他粗重地喘息了一下,压下心头莫名的寒气,目光再次锐利地钉在崔元礼脸上,“崔大夫,眼下非是引经据典之时!最要紧的是,东宫……东宫里面到底怎么样了?!御医可有露过只言片语?!”

这才是真正关乎所有人的核心!

崔元礼深吸一口气,强行稳定心神,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暖阁木门,声音压得更低,几成气音:

“御医……”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脸色在摇曳的灯火下晦暗不明,“据传,进去时已然是面无人色……出来时更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瞬,那短暂的无声比任何描述都更加令人心悸。阁内另外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连身体都微微前倾。

“……出来时,整个人似乎……似乎被抽走了骨头!脚步虚浮!是被两名内侍搀扶着走的!”崔元礼终于吐出后半句,声音带着被挤压过后的嘶哑,“其身后两名提着的药箱……盖子未盖严实……那箱子里……露出来的分明……分明是白得晃眼的,新的……纱布!整捆的!!”

“唰!”

一声轻响!

李德裕手中一直紧握的那只光滑温润、用来压制心绪的翠玉貔貅,猛地从他的指间滑落,狠狠地砸在脚下厚实的波斯绒毯上!发出了沉闷而突兀的一声轻响!那温润的青碧色玉身在柔软深红的地毯上剧烈地翻滚了几下,玉貔貅那双凶戾的石眼正死死瞪着灯火无法照亮的暗处角落。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暖阁里格外惊心。李德裕脸色煞白,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捡拾这件价值连城的把件。一股凉气自他的脚底猛然窜起,瞬间蹿遍四肢百骸!

新的纱布!整捆的白纱布!

御医是被搀着离开!

这意味不言自明!

那厚重的宫门之后,皇太子殷红的龙血染透的不仅是蟒袍……恐怕需要大量的、最紧急的包扎之物!

那一捆捆雪白的纱布……究竟是用来擦拭、包裹,还是在绝望中不断徒劳地……去试图堵住那难以遏制的生命洪流?

那紧闭的东宫重门之后,他们家族百年来所押注的、倾尽资源扶持的未来之君……其境况……究竟已是何等危急?!

一种灭顶般的寒意和一种同样源自本能的、对局势骤变带来的巨大真空的疯狂刺激感,如同两条冰冷与滚烫纠缠的毒蛇,同时噬咬上席间每个人的心脏!

暖阁内的空气在短暂的死寂后,迅速发酵出一种诡秘而粘稠的张力。刘伯约重重靠回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扶手边缘打磨光滑的紫檀木纹理,眼窝显得愈发深陷。崔元礼则挺直着略显佝偻的脊背,官袍的前襟被刚才急促起伏的呼吸顶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虎踞岭的夜风在高高的望楼上更加凛冽。

王山无声地递上一个厚实的墨色丝绒披风。陈锋随手接过,目光却始终投向下方那片在夜色中依旧明亮、如同沸腾岩浆般的巨大军营。玄甲铁骑的肃杀,陌刀营山岳般的沉稳,重骑营刚刚显露的狰狞锋芒……一股股迥异而强大的力量在这片南疆的热土上汇聚、蛰伏、磨砺着爪牙。

他缓缓系上披风的丝绦,冰凉的丝绒触感衬着他指骨分明的沉稳动作。远处营火喧嚣,仿佛岭南永不磨灭的战魂在低吼,映照着他轮廓如刀削斧凿般的侧脸,那双望向无垠北方的深邃眼眸里,最后一丝因“太子吐血”而掀起的涟漪彻底平复,只剩下纯粹到极点的寒冰与计算。蛰伏三年所积蓄的力量,在这无声的一刻于心底发出冰冷的龙吟!

两处遥隔千里的地方,一片篝火喧嚣,一处暗室幽静。

一边是熔岩喷发般初具雏形的虎狼咆哮。

一边是深宫铜墙铁壁都锁不住的暗流汹涌。

此刻的寂静,恰恰是风暴拉开序幕前的最后一声鼓点。

夜色深重,星光冷漠地俯视着大周帝国辽阔的土地。

新的风暴,已在皇城深邃的宫阙深处无声凝聚成型,带着冰冷的锐利锋芒指向不可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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