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焦糊与血腥的气息。这座千年古都的陷落,如同一记沉重的丧钟,彻底宣告了大靖朝廷在中原统治的终结。残垣断壁间,靖南军的士卒正在清理战场,收拢俘虏,扑灭余火,一队队巡逻士兵穿梭于昔日繁华的街巷,宣告着新秩序的降临。
皇宫中部分完好宫殿被临时征用为靖南王行辕。楚骁站在曾经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前,却并未坐下,只是静静凝视。对他而言,这把椅子代表的不仅是权力,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王上,洛阳府库清点完毕,缴获远超宛城,尤其是存粮、军械,足以支撑我军长期作战。降卒数目庞大,初步统计已超过五万,需尽快妥善安置。”程青捧着厚厚的账册,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却也难掩后续工作的繁重。
“按既定方略处理。愿归乡者,发放路费;愿留者,打散编入屯田营或辅兵,严加看管与整训。伤者全力救治。”楚骁沉声道,“首要之务,是安定民心。张贴安民告示,宣布免除洛阳及周边州县一年赋税,严令各部恪守军纪,骚扰百姓者,立斩不赦!”
“臣遵旨。”
张掖、岩鹰等将领则忙于军务整备。连续大战,靖南军虽连战连捷,但伤亡亦是不小,尤其是作为尖刀的先登营和前期承受巨大压力的各部,亟需休整补充。缴获的军械需要分配,降卒需要消化,新的防线需要构筑。
“王上,我军虽克洛阳,但赵元庚仍据京城,北方诸镇态度暧昧。且据探马回报,狄人王庭主力似有异动,阿史那咄吉恐不甘心失败,有再次南下之意。”张掖禀报道,面露忧色。
楚骁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越过黄河,投向更北方:“赵元庚已是冢中枯骨,不足为虑。北方诸镇,见风使舵之辈居多,待我王师北上,传檄可定。眼下心腹大患,确是狄人。阿史那咄吉若倾巢而来,其势非同小可。”
他沉吟片刻,下令:“传令全军,以洛阳为中心,进行为期一月的休整与补充。各军抓紧时间整训,尤其是新编部队。匠作监随营分部,全力修复军械,打造弹药。同时,多派精干斥候,北渡黄河,深入侦查狄人动向及北方诸镇虚实!”
漠北王庭,金顶大帐。
狄王阿史那咄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玉门关败退,偏师,秃发乌孤部损兵折将,南下捞取好处的计划受挫,如今连中原重镇洛阳也落入了那个南人楚骁之手!这意味着,他之前与赵元庚签订的所谓盟约,几乎成了一纸空文,预期的巨大利益化为泡影。
左贤王阿史那贺鲁败退回营,身上带伤,更是添油加醋地将失败归咎于楚骁火器犀利和西州军顽强。
“大汗!那楚骁小儿,仗着些奇技淫巧,侥幸得胜,根本不把我草原勇士放在眼里!若不将其碾碎,我狄人威严何存?日后还如何南下牧马?”阿史那贺鲁激愤道。
帐内各部头人也是群情汹涌,失败带来的耻辱感和对中原财富的贪婪,让他们叫嚣着复仇。
阿史那咄吉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楚骁的崛起速度太快,若让其彻底整合中原,站稳脚跟,必将成为狄人南下最大的障碍。必须趁其立足未稳,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其扼杀!
“传令各部!”阿史那咄吉终于下定决心,声音如同寒冰,“集结所有能战的勇士!本汗要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中原!这一次,不仅要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更要让楚骁知道,这中原大地,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漠北草原,战争的机器再次隆隆启动,规模远超以往。无数的部落开始集结,骑兵如同溪流汇入江河,带着毁灭的气息,开始向南涌动。这一次,不再是偏师试探,而是狄人主力的倾巢而出。
洛阳的休整并非完全的沉寂。联军如同受伤的猛兽,在舔舐伤口的同时,磨砺着爪牙。
以原靖南军老兵为骨架,大量降卒被打散后补充进去。张掖、岩鹰等人狠抓训练,尤其是阵型转换、火力协同以及针对骑兵冲击的防御战术。楚骁深知,接下来面对狄人主力,将是硬碰硬的野战,容不得半点含糊。
西州军在麴智盛率领下,也驻扎在洛阳西郊休整。他们带来了大量缴获的狄人战马,骑兵实力得到补充,同时也在适应中原的地形与气候。
随军的匠作监分部在鲁昆弟子主持下,利用洛阳缴获的优质铁料和工匠,开始尝试铸造更轻便、射速更快的野战炮。对“靖南铳”的改进也在持续,重点是提高防水性和哑火率。一条从宛城到洛阳,再辐射前方的后勤补给线被程青打理得井井有条。
联军派出的斥候小队,多次北渡黄河,与狄人的游骑发生遭遇。小规模的骑战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不断上演。联军斥候凭借着部分装备的短铳和精良弩箭,往往能在接触战中占据上风,但也带回了令人不安的消息——狄人主力确实正在大规模南下,先锋距黄河已不足百里。
这一日,楚骁接到前沿急报:狄人前锋约万骑,已抵达黄河北岸白马渡,并开始驱赶民夫,搜集船只,似有强行渡河之意!
“来了。”楚骁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传令张掖,率左军并炮队,即刻增援白马渡对岸防线!依托黄河北岸(指南岸,古代以河道为界,南岸称河北)现有工事,构筑坚固阵地,绝不能让狄人轻易过河!麴智盛世子,烦请你率西州铁骑为策应,游弋于侧翼,谨防狄人从其他渡口偷渡!”
“沧!水师主力前出至黄河水道,配合岸防,轰击任何试图渡河的狄人船队!”
命令迅速下达。刚刚经历大战的联军,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如同精密的仪器,迎向北方而来的巨大威胁。
张掖率部疾驰至白马渡南岸,立刻加固原有烽燧堡垒,挖掘壕沟,设置拒马,并将火炮推上河堤,标定射击诸元。
对岸,狄人骑兵漫山遍野,人马嘶鸣,喧嚣震天。他们显然没把南岸的守军放在眼里,认为依靠骑兵的速度和悍勇,足以冲破任何防线。
翌日拂晓,大雾弥漫黄河。
狄人前锋主将认为时机已到,下令首批数千骑兵,乘坐搜罗来的大小船只和羊皮筏子,在浓雾掩护下,向南岸发起了突击。
“敌袭!准备战斗!”了望塔上的哨兵声嘶力竭地呐喊。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是惊慌失措的守军,而是严阵以待的靖南精锐。
“炮队,瞄准河心船队,覆盖射击!”张掖冷静下令。
“轰!轰!轰!”
部署在河堤上的火炮发出了怒吼!实心弹砸入河中,激起冲天水柱,开花弹则在船队中炸响,木屑与人体的碎片四处飞溅!浓雾中,狄人根本无法判断炮弹来自何方,瞬间陷入混乱。
与此同时,南岸的弓弩手和火铳手,也向着雾中隐约的船影进行密集射击。
狄人的第一次强渡,在靖南军猛烈的火力打击下,损失惨重,被迫退回北岸。黄河,这条母亲河,成为了阻挡北方铁骑南下的第一道血火防线。
但楚骁和张掖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狄人主力尚未抵达,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北方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场决定华夏命运的大战,即将在这黄河之畔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