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营的夜袭之火,如同在赵元朗心头又添了一把焦躁的干柴。他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座孤城,而是一个布满尖刺、还能随时反击的刺猬。龙潜城的防御韧性和守军斗志,远超他的预估。而江南漕粮被焚、漠北狄人动向不明、虎贲军迟迟未至……种种不利消息交织,让他第一次对速战速决产生了动摇。
“围!给本王死死围住!一只鸟也不许飞出去。”赵元朗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漫长的围困和即将到来的虎贲军身上,命令各部加深壕沟,增筑壁垒,做好长期对峙的准备。他就不信,楚骁的粮草能支撑到地老天荒。
龙潜城内,楚骁同样清楚时间的宝贵。他加紧了与西州、江南的秘密联络,同时督促匠作监日夜赶工。一种新型的、更轻便且射速更快的“靖南弩”开始小批量装备精锐部队,而火炮的量产和炮弹(开花弹)的工艺改进也在争分夺秒地进行。技术优势,是他能以弱抗强的重要依仗,必须保持并扩大。
漠北的狂风卷着黄沙,扑打着玉门关斑驳的城墙。关外,阿史那贺鲁的三万铁骑已经完成了初步的集结和侦察,如同盘旋的秃鹫,终于失去了耐心。
没有劝降,没有试探性的小规模接触。在一个天色未明的清晨,随着阿史那贺鲁手中弯刀向前一挥,狄人进攻的号角如同狼群的长嚎,撕裂了黎明的寂静。
第一波攻击,便是如同海啸般的骑射。
数以千计的狄人轻骑兵,如同两道黑色的铁流,沿着关墙两侧高速奔驰,马背上的骑士在颠簸中张弓搭箭,将一波波密集的箭雨抛射向关墙!他们的目标并非精准杀伤,而是压制!用连绵不绝的箭矢,压制得守军无法抬头,为后续的进攻创造机会。
“举盾!隐蔽!”关墙上,各级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戍卒们紧紧靠在垛口后,将高大的盾牌斜举过头顶,组成密不透风的盾阵。箭矢如同冰雹般砸落在盾牌和城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哆哆”声,偶尔有箭矢从缝隙中钻入,带起一蓬血花和一声闷哼。
徐穆稳坐中军,通过了望孔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他并未急于反击,他在等待,等待狄人露出真正的破绽。
骑射持续了约一刻钟,关墙上下已然插满了箭矢,如同长满了羽毛的巨兽。狄人见守军被压制,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
数以千计下马的狄人重甲步兵(多为部落勇士),扛着简陋的云梯和撞木,在残余骑射的掩护下,发出野性的嚎叫,如同潮水般涌向关墙。他们皮糙肉厚,悍不畏死,是攻坚的先锋。
“就是现在!”徐穆眼中寒光一闪,“床弩,瞄准敌军密集处及云梯!炮车,覆盖墙根五十步区域!弓弩手,自由散射,阻敌近前!”
命令通过旗号和传令兵迅速下达。
“崩!崩!崩!” 令人心悸的弓弦巨响接连响起!粗如儿臂的床弩弩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扎进冲锋的狄人队伍中!一支弩枪往往能连续穿透数人,将其像糖葫芦般串起,甚至能轰然撞碎扛着的云梯。
紧接着,墙后的投石机发出了怒吼。巨大的石块被抛上天空,划着死亡的弧线,砸落在关墙脚下。碎石飞溅,烟尘弥漫,被直接命中的狄人瞬间化为肉泥,恐怖的杀伤力和心理威慑力让勇悍的狄人也为之胆寒。
与此同时,关墙上的弓弩手们冒险从垛口探身,用弓弩进行精准狙杀。他们专射扛云梯的狄人、以及试图在墙根下集结的小队。箭矢如同飞蝗,将一个个冲锋的狄人射倒在地。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狄人凭借着一股血勇,竟然有数十处成功将云梯架上了关墙,嗜血的勇士口衔弯刀,疯狂向上攀爬。
“滚木!擂石!金汁!” 守军将领声嘶力竭。
沉重的滚木擂石轰然落下,沿着云梯碾压下去,带起一片筋断骨折的惨嚎。烧得滚烫的金汁迎头泼下,中者皮开肉绽,发出非人的哀鸣,从云梯上跌落。
仍有少数最凶悍的狄人勇士顶着伤亡爬上了城头,立刻陷入了守军长枪兵和刀盾兵的围杀。城头展开了残酷的肉搏,每寸垛口都在反复争夺。徐穆甚至亲自拔剑,带领亲卫队填补了一处被突破的缺口,将冲上来的狄人勇士尽数砍翻,推下城去。
阿史那贺鲁在远处观战,脸色铁青。他没想到玉门关的防御如此顽强,守军的抵抗如此坚决。第一天的猛攻,除了在关墙下留下上千具尸体和烧毁的云梯外,一无所获。
夕阳如血,映照着玉门关下尸横遍野的惨状。关墙之上,戍卒们默默抢救伤员,修补工事,更换损坏的军械。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预示着这只是开始。徐穆知道,阿史那贺鲁绝不会甘心,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而岭南派出的那三百死士,如今又在何方?他们能否如期搅动漠南风云,为这玉门关分担一丝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