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潜谷的根基日益稳固,海陆两线捷报频传,但楚骁与张掖都清醒地认识到,赵元朗的退守只是暂时的。朝廷底蕴深厚,一旦缓过气来,必将发动更凶猛的反扑。眼下短暂的和平,是积蓄力量、巩固内外的黄金时期。
内政方面,楚骁采纳沈燕的建议,设立“度支司”,由苏文康兼任主事,统一管理联盟财政、物资与贸易。度支司首先对控制区内的资源进行了详细普查,厘定税赋,鼓励垦荒与手工业,并利用海上贸易获取的利润,从江南、流求等地购入粮食、铁料、布匹等战略物资。联盟的经济命脉开始变得有序而坚韧。
军事方面,讲武堂的第一批百名基层军官顺利结业,被分配到各部队担任队正、旅帅,极大地提升了联军的指挥效率和战术执行力。匠作监在“龙吟一号”的基础上,改进了炮膛镗制工艺,试制出射程达三百五十步、精度更高的“龙吟二号”野战炮五门,并开始小批量生产定装纸壳弹药,火铳队的射击速度和安全性得到提升。
外交方面,镇海卫的巡航船队成功与流求(台湾)的几个汉人移民聚落及当地土着部落建立了初步联系,用岭南的药材、兽皮换取了硫磺、鹿皮等特产,并带回了关于东海乃至倭国局势的宝贵情报。同时,通过黎母峒的水道与程青的运河网络,与江南“互助同盟”的秘密联系也更加紧密,江南的财富与信息,正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源源不断输入岭南。
整个联盟,如同一个精密而高效的机体,在战争的间隙中快速成长,散发出勃勃生机。
就在岭南蒸蒸日上之际,漠北草原的王庭金帐内,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阴霾之中。
狄王阿史那咄吉虽然平定了内乱,但代价惨重。各部损失了大量青壮和牲畜,对他穷兵黩武、导致内部空虚的政策怨声载道。更让他忧心的是,左贤王阿史那贺鲁在平叛过程中威望急剧上升,其麾下聚集了一批渴望通过战争获取财富和荣誉的年轻贵族,隐隐已能与王庭分庭抗礼。
“大王!”阿史那贺鲁再次请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儿郎们的伤口需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我们的马刀需要用南人的财富来磨砺。如今赵元庚深陷南方泥潭,西线又被玉门关和西州牵制,中原空虚,正是我们南下的大好时机。若再迟疑,等赵元庚缓过气来,或是那岭南楚骁坐大,我狄人将再无机会!”
他的主张得到了众多激进将领的附和。草原的狼群,在舔舐伤口后,饥饿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南方富饶的土地。
阿史那咄吉脸色阴沉,他何尝不想南下?但内耗刚平,人心未附,此时贸然南下,风险极大。可若强行压制阿史那贺鲁,恐怕会引发新的内乱。
“此事……容本王再斟酌。”阿史那咄吉最终只能采取拖延策略,但帐内紧张的气氛,预示着漠北的风暴并未平息,反而可能在内部压力的驱使下,以更猛烈的方式爆发。
和平的时光总是短暂。深秋,赵元朗经过数月休整和后方补给,终于再次发动攻势。此次,他改变了策略,不再寻求正面决战,而是兵分多路,以精锐小股部队为主,对联盟漫长的防线进行全方位的渗透、袭扰与破袭,意图切断联盟的补给线,消耗其实力,制造恐慌。
联军面临的,是一场更为棘手、无处不在的“跳蚤战争”。
这一日,联军一支由五十辆大车组成的后勤辎重队,在五百步兵的护卫下,正行驶在通往鹰嘴崖堡垒的补给干道上。车队装载着新赶制的箭矢、一批“龙吟二号”火炮的弹药以及过冬的棉衣。
当车队行至一处名为“落马坡”的漫长斜坡时,异变陡生。
“咻——啪!”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升空。
紧接着,道路两侧的山林中,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数以百计的黑衣敌军,如同鬼魅般从林木间杀出,他们身手矫健,配合默契,直扑车队首尾,意图将其截断。
“敌袭!结圆阵!保护车队!”护卫指挥官是讲武堂毕业的新晋旅帅陈冉,虽惊不乱,立刻下达指令。
五百步兵迅速以粮车为依托,结成圆阵,长枪手在外,弓弩手在内。
“弓弩手,前方八十步,抛射覆盖!”陈冉冷静判断着距离。
箭雨腾空,落入冲锋的敌军队列,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敌军冲锋势头不减,显然都是精锐。
“砰!砰!砰……”护卫队中装备的三十支火铳也开始射击,硝烟弥漫,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敌军应声倒地。但火铳装填缓慢,无法形成持续火力。
敌军迅速接近,与外围的长枪手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这些敌军极其悍勇,个人战力出众,且擅长小队配合,不断试图撕开圆阵的防御。
“第二队、第三队长枪手,向左翼缺口增援!弓弩手,换近战兵器,随时准备填隙!”陈冉在阵中不断调度,额头见汗,防线摇摇欲坠。
就在这危急关头——
“轰!轰!”
两声沉闷的炮响从侧后方传来!两枚实心铁弹呼啸着掠过战场上空,一枚砸入敌军后续队列,另一枚则精准地命中了敌军正在集结、准备发动第二轮冲击的一处小高地,碎石泥土飞溅,敌军攻势为之一滞。
是鹰嘴崖堡垒的炮火支援!原来,陈冉在遇袭的第一时间,便派出了斥候快马向最近的堡垒求援。
炮火支援极大地鼓舞了护卫队的士气,也打乱了敌军的进攻节奏。
“援军将至!全军坚守!”陈冉趁机大喊。
与此同时,道路远方烟尘扬起,一支约三百人的联军骑兵部队正疾驰而来,那是张掖派驻在防线后方担任机动任务的西州轻骑。
袭扰的敌军见势不妙,首领发出一声唿哨,残余部队毫不恋战,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入山林,消失不见。
战斗结束,护卫队伤亡近百,损失了数辆大车,但主力辎重得以保全。陈冉清点战场,从敌军遗弃的尸体和装备判断,这绝非普通部队,很可能是赵元朗麾下最精锐的“锐士营”。
此战虽击退了敌军,但也暴露了联军在应对小股精锐渗透袭扰上的不足,漫长的补给线依然脆弱。
楚骁接到战报后,立刻与张掖商议对策。
“赵元朗想用这种手段拖垮我们。”张掖目光冷冽,“我们必须以机动对机动。”
“不错。”楚骁点头,“传令,从各军抽调精锐,组建三支‘快速反应旅’,每旅配备双马,混合弓骑、火铳手与轻装步兵,由你、我、岩鹰各领一旅,沿防线后方机动布防,专司猎杀这些渗透之敌。同时,在各隘口、交通节点增筑烽燧哨卡,完善预警体系!”
一场以精锐小部队对抗精锐小部队的、更加残酷激烈的边境消耗战,就此拉开序幕。岭南的和平表象被彻底撕碎,战争进入了比拼耐力、韧性和组织力的更深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