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六月,代号“夏季风暴”的联合攻势在漫长的战线上拉开了序幕。
数十万计的国民党军和各路军阀部队,在缺乏统一高效指挥和周密后勤保障的情况下,向当面的日军据点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
战役初期,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
面对中国军队前所未有的全面压迫,许多地区的日军守备部队显然接到了上级明确的指令。
他们并未选择死守硬拼,而是依据预先构筑的坚固工事进行颇有章法的节节抵抗,
在给予进攻方一定杀伤、迟滞其推进速度后,便往往在夜间井然有序地后撤,
主动放弃了一些位置孤立、资源匮乏或难以长期坚守的城镇和小县城。
捷报如同雪片般飞向重庆和各路指挥部。
“我军光复xx县!”
“前锋挺进五十里,日军望风而逃!”
消息被宣传机构大肆渲染,各大报纸头版头条都是欢呼“大捷”的号外。
短暂的胜利冲昏了许多前线指挥官的头脑,一种乐观轻敌的情绪迅速蔓延。
一些部队在“收复”的区域内不是迅速巩固防务、清理残敌,
而是忙于抢占地盘、收缴物资(很多时候等同于劫掠),
甚至为功劳归属和地盘划分而争吵不休。
推进的队形因这种“胜利的混乱”而逐渐散乱,
本就脆弱的后勤补给线被拉扯得更加漫长而脆弱。
整个进攻态势,仿佛一个虚胖的巨人,步履蹒跚地闯入了未知的丛林。
他们并不知道,日军的主动后撤,一方面是战略收缩,集中兵力;另一方面,也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们在引诱中国军队深入,拉长其战线,暴露其弱点。
当国民党和军阀部队深入预定区域,队形脱节、兵力分散、疲惫不堪之时,
日军的真正杀招,那八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机动打击旅团”,
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骤然亮出了锋利的獠牙,发动了闪电般的反击。
在华中战场,一支由中央军一个美械装备团和桂系一个主力师共同“收复”的、位于交通要道上的县城,
还没来得及举办所谓的“光复庆典”,就在深夜遭到了灭顶之灾。
日军一个机动旅团在坦克和装甲车的引导下,如同尖刀般直插两支队伍的接合部。
守军猝不及防,配置混乱。
中央军抱怨桂军侧翼掩护不力,桂军指责中央军见死不救。
日军的无线通讯里充斥着清晰果断的指令,而中国军队的指挥部却陷入了一片争吵和混乱。
不到六个小时,这个战略要地便再次易主,进攻部队损失惨重,被迫溃退。
在华南,滇军一个号称“精锐”的师,正志得意满地向着一个看似空虚的日军据点推进,企图扩大战果。
突然,其漫长的侧翼行军纵队遭到了日军另一个机动旅团的猛烈侧击。
日军轻型坦克和满载步兵的卡车在空旷地带展现了恐怖的机动优势,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将滇军的行军队列分割、包围。
师属战防炮部队还在骡马的牵引下艰难地寻找阵地,指挥官的命令在混乱中无法有效传达。
部队的抵抗迅速瓦解,演变成了一场绝望的大溃逃。
士兵们丢弃了步枪、机枪,甚至连宝贵的火炮也遗弃在路上,只为能跑得比同伴更快一点。
这样的惨剧在多个战场不断重演。
日军的快速部队战术目标极其明确:
不打僵持的消耗战,专挑对手突出、孤立或协同不畅的单位,
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火力实施迅猛突击,一击得手,立即远遁,绝不贪功恋战。
他们像一群高效的外科医生,精准地切割着中国军队庞大而臃肿的身体。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夏季风暴”攻势,以一场彻底的、狼狈的溃败告终。
先前付出巨大代价“收复”的失地几乎全部得而复失,甚至还丢失了原有的一些前沿阵地。
战场上遗弃的无数尸体、损坏的车辆和丢弃的武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冒进行动的惨烈与徒劳。
最终的战损统计令人触目惊心:
日军方面伤亡轻微,其机动旅团几乎完好无损,
反而通过这次反击缴获了大量物资,士气大振。
而主动进攻的国民党军和各路军阀部队,伤亡高达数万之多,
许多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精锐部队被打残,技术兵器损失惨重,士气跌落谷底。
他们此番兴师动众、寄予厚望的大反攻,
唯一的实质性收获,仅仅是一些日军为执行收缩兵力、巩固要点战略而主动放弃的、地处偏远、贫瘠且破坏严重的乡镇。
用无数将士鲜血和宝贵装备换来的这点蝇头小利,与付出的巨大代价相比,简直惨不忍睹。
消息传回太行山“东山”基地,柯明义听完左玉波的详细汇报后,沉默良久,最终对身边的同志们说道:
“看到了吗?
这就是问题的核心。
他们只看到了我们谢毅峰部队的坦克和卡车,只眼红我们连成一片的地盘,
却选择性忽略了我们背后统一的指挥、铁一般的纪律、深入基层的政治工作、以及‘东山’体系提供的源源不断的技术和后勤保障。
没有脱胎换骨的组织变革和扎根于人民的信念,
仅靠模仿武器装备和表面战术,再庞大的军队,
也不过是一盘散沙,是给敌人输送战绩的运输队罢了。”
华中与华南这场虎头蛇尾、损失惨重的“总攻”,
以其惨痛的失败,深刻地揭示了中国抗日阵营内部不同力量之间的巨大差距。
它不仅未能改变战局,反而进一步动摇了重庆国民政府的威信,
也让各路军阀更加清晰地认识到,
与那个隐藏在太行山深处、看似低调却蕴含着可怕力量的“东山”体系之间,
存在着一条难以用简单模仿就能跨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