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前线,枪炮声零零星星,没了之前震天动地的架势,但冷不丁就会爆出一阵密集的交火,提醒着人们战争只是打了个盹,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租界,万国酒店会议厅。
长长的谈判桌,像是划出了一条楚河汉界。中日两方的代表,面沉如水地分坐两边,空气绷得紧紧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八嘎!”
日本方面的首席代表松井石根,手指头差点戳到对面中国代表的脸上去,唾沫星子横飞。
“必须严惩暴支!赔偿大日本帝国的一切损失,军费、侨民财产、精神抚慰金!上海及其周边,必须永久非军事化!帝国军队有权驻守关键据点!这是最后底线,不容置疑!”
他声音嘶哑,眼睛里布满血丝,前线打得窝火,谈判桌上更是憋了一肚子气。那些该死的“没良心炮”和神出鬼没的中国神枪手,让他损失了多少精锐!
国民政府这边,外交部长罗文干脸色铁青,强压着火气,语气却异常强硬:“松井先生,请你搞清楚!是贵国军队首先在闸北挑衅,进攻我守军!我十九路军、第五军将士,乃是保家卫国,自卫还击!天经地义!”
他稍微顿了一下,环视了一下旁边坐着旁听的英美法等国领事,声音提高了几分:“若要谈判,前提必须是日方首先无条件停火,军队全部撤回至战前原防地!否则,一切免谈!我四万万同胞,绝不接受任何城下之盟!”
几个西洋领事互相交换了下眼神,英国领事詹森清了清嗓子,出来打圆场:“诸位,诸位,请冷静。战事持续,商业停滞,民生凋敝,这绝非国际社会所乐见。我们由衷希望双方能展现出最大诚意,各退一步,寻求一个和平的解决方案…”
“和平?”罗文干冷笑一声,“如果和平意味着屈膝投降,割让主权,那这样的和平,不要也罢!中国,已经不是过去的中国了!”
“狂妄!”松井石根猛地一拍桌子,“帝国军队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贵方执迷不悟,那就让大炮和飞机来继续说话吧!”
谈判再次不欢而散。这样的场面,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前线阵地上,消息断断续续地传下来,士兵们听得心里拔凉。
“谈?谈他娘个腿!”
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兵,靠着焦黑的断墙,仔细地擦拭着怀里那杆磨得发亮的汉阳造,嘴里骂骂咧咧,“老子连排里的兄弟都快打光了,他们在上面跟小鬼子扯皮?扯啥?扯怎么赔钱?怎么把上海让出去?呸!”
旁边一个胳膊上缠着渗血绷带的新兵,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喃喃道:“……还能回家吗?俺娘……还等着俺回去……”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停火谈判期间,上面下了死命令,不准主动出击,但也要严防鬼子偷袭。大家就只能窝在潮湿发臭的战壕和废墟工事里,听着对面鬼子阵地的动静,精神时刻紧绷着。
偶尔有神经绷不住的士兵,抄起枪对着鬼子方向盲目扫射一梭子,立刻就会招来对面精准的掷弹筒炮弹或者机枪报复,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徒增伤亡。基层军官们嗓子都骂哑了,也管不住这种弥漫在队伍里的焦躁和绝望。
谁都明白,这谈判桌就是个幌子。小鬼子根本没安好心,不过是想借着谈判喘口气,重新调配兵力、补充弹药。那边谈判桌上嘴皮子翻飞,桌子底下,双方都在咬牙切齿地磨着刀,准备下一轮更血腥的搏杀。
后方,南京的兵工厂灯火通明,机器轰鸣,工人们三班倒地生产着“没良心炮”的发射药和那些特制的炸药包。上海码头,偷偷运进来的物资在夜色掩护下,艰难地送往前线。
鬼子那边也没闲着,国内新动员的兵员和装备正在装船,那些差点被打出心理阴影的陆军马鹿,咬着牙加强着“昭和式重臼炮”的训练,虽然那破玩意儿动不动就炸膛。
停火的间隙,上海滩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但这平静底下,是快要喷发的火山。谈判桌下的刀光,比前线刺刀的寒光更冷,更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