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齐翀先去了办公室,先跟部队联系交涉,说出了他的诉求,“不管怎么说,楚邦彦是咱部队的人,周秀梅同志也是咱部队的人,这样两个人伤害了一个无辜群众,你就说,咱们要不要补偿吧?
小赵同志昨天晚上下了火车,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这件事情对人家打击很大,本来人家是有工作的,结果现在,婚没结成,工作没了,上哪儿说理去?不是说人家平安到家了,你们的责任就没了。这事不能这么算。”
“我们当时其实是建议她不要走,等楚邦彦回来了,再继续婚礼,她自己非要走。”
“新郎都跟别的女人跑了,新娘还留在那儿干嘛?人家不要面子的吗?人家没有尊严吗?继续婚礼?然后呢,周秀梅同志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去找楚邦彦,这日子能过吗?生病了不带去医院,非得坚持到人家婚礼进行到一半了,她着急忙慌地跑过去,这正常吗?你说这正常吗?”
“……”
不正常。这事不能细究,细究起来,周秀梅同志要是寻死觅活,他们怎么办?那天她扑通一跪就弄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就算当天他们拦住楚邦彦不让他去,换个战士去,万一周秀梅在那儿歪缠,再耽误点时间,把孩子病情耽误了,那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周秀梅肯定不会承认她自己有责任,她只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怪到部队头上,说是因为他们耽误了孩子治疗。他们背锅就背锅,但孩子的一辈子就耽误了。他们怎么跟已经死去的张奕安同志交代?
群众其实也不太会站到他们这一边。到那个时候,周秀梅同志失去了丈夫,孩子也出了事,是个绝对的弱者,群众天然就会同情她,会指责部队没有人情味。他们又能怎么办?
齐翀说:“你们就是看人家小赵年轻,脸皮薄,好欺负,就想让人家受点委屈,这事就过去了。就是因为你们总是这样和稀泥,才导致有的同志得寸进尺,有的同志就得一退再退,不停地受委屈。幸好人家小赵脑子清楚,没落入你们的圈套!”
“不是,老齐,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我们是想和稀泥,但你要说什么圈套,那就过分了啊。我们没有害人之心!”
“但你们有害人之实啊!我还有更过分的呢,你想听吗?我给你留着面子呢!我就说这事,你们必须得解决。人家小赵没了工作,你们得补偿人家一个。因为你们的不作为,导致人家婚姻失败。再没了工作,人家小赵怎么活?后半辈子喝西北风吗?
你们发函过来,地方上帮你们擦屁股,把这个问题圆满解决了,挽救一下部队在群众中的形象。照你们这个搞法,名誉迟早玩完!
我跟你说,这事我要是不知道,那我不管。但是我知道了,我肯定得管到底。别想含糊过去。我虽然转业了,但是一日当兵,终身是兵,部队是我家,维护部队声誉,我义不容辞。这事我盯上了。快点办!”
齐翀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对面气得直拍桌子,又把楚邦彦叫过去问话,“齐翀怎么会知道这事?”
“我恳请他去火车站接一下小赵。她到站是傍晚,人生地不熟,一个单身女同志,没人接不安全。”
“那你倒是找别人啊,你找他干嘛!”
“我也得认识别人啊。我脑子里一扒拉,就扒拉出来这么一个合适的人。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吗?小赵没人接不行。”
领导气得直拍脑门,他倒不是不想发函,地方上愿意帮忙,这对部队来讲是件好事,确实帮忙完善了这件事。而且发个函又不费他的事。
他是挨了齐翀一顿数落,心里不得劲。这家伙在部队的时候就整天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心,跟个好斗的公鸡一样,好不容易他主动转业走了,这连一年都没有,他隔着电话线都能挨他一顿骂!真气死他了!
他这是什么命啊!
楚邦彦问他:“您怎么知道这事?”
“齐翀打电话来,说我们处事不公。小赵同志因为结婚失去了工作,我们得补偿她一个。你觉得呢?”
楚邦彦沉吟两秒,“是该补偿她一个。”
她原来那份工作应该是回不来了。那份工作本来是希宁妈妈的,转给希宁,现在希宁又转给了别人,而且刚转没多久,厂子那边也不会让她们一直转来转去。更何况,要是没了工作,那个李小河就还是得下乡,希宁干不出来这事。但是如果希宁没有工作,她说不定也会面临下乡的事。
领导没再说话,给地方武装部打了个电话,先把事说了,又把正式文件寄了出去。
然后,他打电话给齐翀说了这件事,“这个是我们之前工作疏忽,对于小赵同志在这件事里受到的影响缺少足够的评估,我已经给武装部打了电话,正式文件也寄出去了,过几天就能到。你要是见到小赵同志,替我们向她道歉。”
“行,我知道了,你们吃一堑长一智吧。”
挂了电话,齐翀接着处理事情,等到中午吃饭的点,他跟局长老头打了个招呼,骑上自行车就去找赵希宁了。
赵希宁一早起来,先吃了早饭,又一路打听着去了附近的邮电所,给老赵打电话,说她要在市里住几天,看看能不能找到工作,过几天再回家。
老赵说:“你这不是异想天开吗?市里的工作机会还能让你碰上?”
赵希宁立刻爆发:“你会不会说话?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我怎么就异想天开了?啊?你给我说清楚!”
老赵愣了两秒,“是我说错话了。”
“不会说话以后就少说。”
“好的。”
挂了电话,老赵还茫然着。老张跟他说:“希宁脾气有点火爆哈。”
吼得那么大声,整个传达室的人都听到了。
老赵抹了把脸,“我媳妇和我儿子要是这么跟我嚷嚷,我立刻就嚷嚷回去了,但是我闺女,平时老老实实一孩子,突然这么一嚷嚷,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就不怎么想嚷嚷回去。等她回来的,小兔崽子,隔着电话线我不能收拾她,等她回来,我当面训她。跟我嚷嚷!看谁嗓门大!”
老张打着哈哈,“自家孩子,不至于,别较劲。”
老赵气哼哼地走了。
赵希宁挂了电话,发现邮电所工作人员都在看她,她对着大家笑了笑,“没办法,我要是不吼,他就该吼我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大家:“……”
有个女同志说:“你这个是有道理的。谁先发难,谁就掌握了先机。”
大家:“……”
离开邮局,赵希宁在市里逛了逛,这时候的三四线小城市整体上还很落后,四五层高的就算是高楼了。但是和县城比起来,市又自带一种气派。马路更宽,路上的行人更多,大家的精神风貌更舒展、更自信,百货大楼也更气派,商品种类更多。
赵希宁在百货大楼买了点毛线和毛衣针,闲着没事,给自己织个围脖和帽子,冬天快要来了。
工作可能需要几天才能安排好,她正好用来打发时间。
逛了一会,她就回到了招待所,给自己沏了杯茶,又拿出毛衣针开始干活。
中午,齐翀来找她吃饭,发现她在织毛线,张嘴就开始夸,“宁宁手真巧啊。”
赵希宁掀了掀眼皮,笑着看了他一眼,“我当然巧了。”
“你这织的不是毛衣吧?”
圈太小了。
“是帽子。我打算给自己织一顶帽子。”
“你戴上一定好看。”
赵希宁又瞥他一眼,齐翀摸了摸鼻子,“工作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部队那边已经跟武装部打了招呼,接下来就是问问你的学历情况,看看能给你安排个什么工作比较合适。”
“我高中毕业。之前在我们县纺织厂工会当干事。”
她妈原来在车间当女工,她刚接手工作的时候也是在车间当女工,但好歹高中毕业,很快就找到机会调到工会去了。
有的人是窝里横,小碎片正好相反,在家里窝窝囊囊,出门在外倒是英姿飒爽,有机会就能抓住。当时工会原来的一名干事即将退休,她知道消息之后,就上赶着跟人搞好关系,毛遂自荐一番又送了点礼,工会干事临走把她推荐过去了,实现了从车间到办公室的跨越。
齐翀又想夸,被赵希宁一眼瞪回去了,“我们先去吃饭吧。你有这个工作经历,大概率也能被安排到办公室工作。”
“那太好了。谢谢你啊,齐翀同志。”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我盯着这事,一定帮你落实了。”
赵希宁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放下手里的东西跟他一起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