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的值班室,空调发出单调的嘶鸣。
陈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面前的值班记录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今晚的处理事项。
流感让办公室空了一半,今夜又是他独自值守。
热线电话响起时,他条件反射地接起:\"市应急办,陈默。\"
\"锦华苑3栋2单元501!装修噪音!\"一个女声尖利地投诉,背景音里隐约有电钻声,\"从早上响到现在!\"
陈默记录的手突然顿住。
这个地址,这个投诉内容...一股强烈的既视感击中了他。
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某种更深层的熟悉感,仿佛他曾经在另一个场景下处理过完全相同的投诉——不是在值班记录本上,而是在某个更加...真实的地方。
他强迫自己继续工作,但接下来的几个电话都带着同样的诡异熟悉感:西郊农贸市场的变质食品举报,G42高速的货车侧翻...每个细节都唤醒着某种沉睡的记忆。
就在他以为今夜又将在这诡异的重复中结束时,热线电话再次响起。
但这次,听筒里先传来刺耳的电流杂音。
\"喂?\"陈默皱眉,这种信号干扰很不寻常。
杂音中,一个断断续续的男声挣扎着传出:\"陈...默...快...逃...\"
陈默猛地坐直。
这个声音...陌生又熟悉。
头痛突然袭来,像有根钢针扎进太阳穴。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但某种深层的本能却在尖叫着警告他。
\"你是谁?\"他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是...陷阱...\"另一个男声切入,同样带着那种令人不安的熟悉感。
头痛加剧,记忆像被锁在浓雾里,他能感觉到那里有重要的东西,却什么也抓不住。
这时赵姐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哭腔:\"陈默!别相信你看到的!\"
她的声音如此真实,与白天在办公室打招呼时判若两人。
\"赵姐?你在哪?\"他急切地问。
赵姐是他实实在在的同事,这通电话明显不正常。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非人的嘶吼,接着电话断线。
陈默呆坐在椅子上,头痛欲裂。
他下意识拨通赵姐的手机。
\"喂?陈默?这么晚有事?\"赵姐的声音如常,背景还有电视声。
\"你刚才...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我正准备睡觉呢。
你是不是太累了?\"
挂断电话后,陈默更加困惑。
他检查来电记录,那个号码显示\"未知\"。
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一切如常。
但那些声音中的恐惧,赵姐语气里的异常,还有这该死的头痛...都在提醒他,某些东西正在错位。
他走到窗前,玻璃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头痛渐渐平息,但心中的疑云再也无法消散。
那几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像钥匙一样,正在试图打开一扇他不敢推开的门。
动物园的电话是在凌晨两点打进来的。
热线铃声响起时,陈默正对着值班记录本出神,那些重复的投诉记录像蠕虫般在他脑海里钻营。
他甩甩头,深吸一口气,抓起听筒。
“市应急办,陈默。”
“是市应急办吗?我、我是动物园保卫科!”
一个惊慌失措的男声,背景嘈杂,隐约能听到动物的嘶吼和人类的叫喊,“出大事了!黑猩猩……‘壮壮’!它撞破强化玻璃逃出来了!伤了人!跑进后山了!”
陈默的笔尖在记录本上顿住了。
这个事件……他记得。
不是在本周的记录里,不是在过往的档案中,而是在……在那个纠缠他的“噩梦”里。
在那个混乱的“梦”中,这个电话是小李接的。
当时小李惊慌失措地转头向他汇报,他还记得自己立刻联系武警指挥部时,手指敲击键盘的触感,以及心头那份沉甸甸的不安。
但现在,小李因为流感在家休息。
接电话的是他。
一种强烈的错位感袭来,仿佛世界的齿轮突然卡进了错误的凹槽。
是“噩梦”影响了记忆,还是……现实本身出现了偏差?
他稳住心神,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询问细节,记录,然后按照流程联系相关部门。
整个过程他异常冷静,甚至能分神注意到,电话那头动物园负责人的描述,与他“梦中”听到的细节,惊人地一致——包括那只黑猩猩的名字“壮壮”,以及它撞破的展区的强化玻璃”。
处理完毕,挂断电话,他在值班日志上写下:“02:07,市动物园报告黑猩猩‘壮壮’逃脱,伤人,入后山,已转武警、林业部门协同处理。”
写完这行字,他盯着墨迹未干的字迹,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
这个事件如此真实,流程无懈可击,一切都在证明,此刻他身处的这个世界,才是唯一的现实。
那些所谓的“噩梦”,那些破碎的片段,或许真的只是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世界正在用它的“正常”和“逻辑”,无声地修复着他感知中的“错位”,暗示他:看,这才是真实。
他将这个念头用力甩开,试图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但下一秒,剧烈的头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这次的疼痛远超以往,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太阳穴刺入,搅动着他的大脑。
他闷哼一声,捂住头,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片黑暗与剧痛中,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炸开——
高耸入云的、望不到顶的灰白色巨墙,冰冷地切割着天空……
扭曲的、非人的身影在废墟间蹒跚,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吼……
绝望的气息弥漫在污浊的空气里,硝烟和血腥味刺鼻……
一张惨白的、裂开至耳根的巨大笑脸,在阴影中一闪而过……
这些画面破碎、混乱,却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真实感和恐惧感。
他拼命想抓住它们,看清它们,但头痛像一只无形的手,将这些碎片狠狠碾碎,只剩下无尽的痛楚和更深的迷茫。
几分钟后,头痛缓缓退潮,留下疲惫和一片狼藉的思绪。
陈默瘫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冷汗浸透了衬衫。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些“噩梦”已经严重干扰了他的现实生活和工作。
那种真实感,那种细节,绝非凡俗的梦境。
它们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开始分不清了。
他需要答案,需要一个方法来区分真实与虚幻,需要一个途径,去直面那个潜藏在他意识深处、不断发出警告的恐怖真相。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浮现的微光,逐渐清晰起来——
心理医生。
催眠。
他听说过,深度催眠可以帮助患者触及潜意识的深处,甚至唤醒被遗忘或压抑的记忆。
也许……也许只有通过这种非常规的手段,他才能主动“进入”那个可怕的“梦”,看清它的全貌,找到这一切混乱的根源。
这个决定带着巨大的风险。
谁也不知道,主动探寻那片意识的黑暗地带,会释放出什么,又会将他引向何处。
但此刻,被头痛和谜团逼到绝境的陈默,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需要真相,哪怕真相本身,就是最深的噩梦。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
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他内心的迷雾。
他拿起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心理诊所”、“催眠治疗”、“创伤记忆”等关键词。
一场通往意识深渊的旅程,在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齿轮,似乎又一次开始了缓慢而不可逆转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