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轰!”
光罩终究未能撑过凶魔含怒的全力一击。在刺耳的碎裂声中,那道由残阵之力、刘镇南精血与墟种共鸣勉强维持的土黄色光罩,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彻底崩碎,化作漫天流萤般的光点,瞬息间便被周遭狂暴的魔气吞噬、湮灭。
光罩破碎的冲击,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撞在早已是强弩之末的刘镇南身上。他喉头一甜,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紧抱着石柱的手臂无力滑落,身体向后仰倒,重重摔在林素衣身旁的碎石地上。鲜血自他口鼻、耳际、以及手腕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中不断涌出,浸湿了身下的尘土与碎石。眉心处的墟种光芒黯淡到了极点,旋转近乎停滞,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灰芒还在顽强地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余烬。
他最后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痛楚与冰冷中飘摇。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将素衣带到身边,以身为障……剩下的,便只有听天由命,或者,期待那虚无缥缈的棺中变数。
然而,预想中紧随光罩破碎而来的、毁灭性的魔气轰击并未立刻降临。
光罩崩碎激起的能量乱流与烟尘尚未散尽,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更高层次的“静”,便突兀地降临了这片混乱的葬地。
不是声音的消失,而是所有狂暴能量、肆虐魔气、崩塌巨响,乃至凶魔那滔天的怒吼,都在触及某个无形界限的瞬间,被强行“抚平”、“归寂”。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轻轻抹去了所有的喧嚣。
刘镇南残存的最后一丝感知,捕捉到了这诡异的寂静。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道缝隙。
模糊的视野中,首先映入的,是凶魔那庞大狰狞、却僵立在原地的身影。它三颗头颅上,六只原本充满暴戾与杀意的凶睛,此刻竟齐齐瞪大,死死地盯着同一个方向——那口斜插入地、幽深如墨的葬天棺。那目光中,再无半分之前的嚣张与怨毒,只剩下一种刘镇南难以理解的、混合了极致恐惧、憎恨、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
紧接着,刘镇南循着凶魔的视线,用尽力气微微转动眼球。
他看到了。
葬天棺那敞开的、不断涌出魔气的棺口,此刻,那翻腾的漆黑魔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中缓缓分开。一只手臂,自那无尽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探了出来。
那不是凶魔那般覆盖鳞甲、生满倒刺、流淌污血的狰狞魔臂。这只手臂包裹在一层残破不堪、质地难辨的暗灰色布料之下,布料上沾满了干涸的、颜色诡异的污渍,仿佛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手臂的形状与常人无异,甚至显得有些纤细,五指修长,皮肤是种不健康的苍白,近乎透明,能隐约看到其下暗青色的、仿佛已经凝固的血管。
就是这样一只看起来虚弱、残破、毫无力量感的手臂,甫一出现,便让整片葬地的“规则”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弥漫空间的狂暴魔气与死意,如同臣子遇到了君王,变得温顺而……“有序”?不,不是有序,是一种更本质的“归附”与“沉寂”。
手臂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只是随意地搭在了棺沿之上。
然而,就在那苍白指尖触及冰冷棺沿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响起、又似万物终结之音回响的颤鸣,以葬天棺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这颤鸣并非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深处,震荡着其存在本身。
凶魔庞大如山的身躯,在这声颤鸣响起的瞬间,猛地一震!它体表翻腾的魔气骤然一滞,那断尾处喷涌的黑血也诡异地凝固了一瞬。三颗头颅上的表情彻底凝固,只剩下最深切的恐惧。
刘镇南同样感受到了这股颤鸣。那并非攻击,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淡漠”与“终结”意志。在这意志面前,无论是凶魔的暴戾,金丹修士的算计,还是他自己的挣扎与执念,都显得如此渺小,仿佛尘埃之于星海。眉心那枚濒临寂灭的墟种,在这颤鸣触及的瞬间,竟也为之轻轻一颤,核心那黯淡的“墟”字虚影,似乎与其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却又本质相通的共鸣。
紧接着,更让刘镇南心神剧震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搭在棺沿的苍白手臂,五指微微弯曲,似乎只是随意地,向着凶魔所在的方向,虚虚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没有毁天灭地的法术光华。
但凶魔那庞然如山、散发着元婴级恐怖威压的身躯,却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的虫豸,猛地剧烈抽搐、收缩!它体表汹涌的魔气疯狂倒卷,试图抵抗,却在那无形的“握力”下寸寸崩灭。三颗头颅同时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却又被某种力量死死压抑住的嘶嚎,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绝望。
“不……不可能……你明明已经……”凶魔中间那颗人头,挣扎着,发出断断续续、充满无尽惊骇的意念波动。
棺中没有任何回应。那只苍白的手臂依旧静静搭在棺沿,五指缓缓收拢。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碾碎的声响密集响起。凶魔的身躯在那无形之力的攥握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压缩!坚逾金铁的鳞甲与骨刺寸寸碎裂,污血与魔源精华如同被挤破的水囊,疯狂外泄,却又在脱离躯体的瞬间,被那无处不在的“沉寂”之意湮灭、吸收。
凶魔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嘶嚎渐渐低沉,那滔天的魔威如同退潮般飞速消散。它庞大的身躯,竟在短短两三息内,被硬生生压缩成了一团直径不足丈许、不断蠕动、却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粘稠的暗红色肉球!肉球表面布满了破碎的鳞片与骨骼,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衰败与死寂气息。
这哪里还是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上古凶魔,分明像是一团被随意丢弃的、即将彻底腐烂的垃圾。
刘镇南躺在地上,目睹这颠覆认知的一切,心中已震惊到麻木。这就是葬天棺中存在的力量?如此轻描淡写,便将那让他们所有人(包括三大金丹)陷入绝境的凶魔,玩弄于股掌之间,生死不由己?
然而,下一刻,棺中存在的举动,再次超出了他的理解。
那只苍白的手臂,并未将压缩成肉球的凶魔彻底捏碎或吞噬。五指松开,那团令人作呕的肉球“噗通”一声,跌落在地,微微弹动了一下,便再无动静,仿佛其中的一切生机与灵智都已被彻底抹去,只剩下一团蕴含着庞大却沉寂能量的“材料”。
紧接着,苍白手臂的指尖,缓缓转向,指向了另一个方向——正是刘镇南与林素衣所在的位置!
刘镇南心脏骤然一缩,全身冰凉。难道这棺中存在解决了凶魔,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这两个闯入葬地的“蝼蚁”?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那指尖遥遥对着他们,停顿了约有一息。然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奇异力量,瞬间包裹住了刘镇南与昏迷的林素衣。这力量并非灵力,也非魔气,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规则”或“意念”的体现,带着棺中存在的意志。
刘镇南只觉得身体一轻,眼前景象飞速变幻,不是空间传送的眩晕,而是仿佛被这股力量“托着”,瞬间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轻轻落在了那口葬天棺的旁边,距离那敞开的、幽深莫测的棺口,不足三尺!
近在咫尺,刘镇南甚至能闻到棺中散发出的、一种混合了万载尘土、古老血腥、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时间的冰冷气息。那只苍白的手臂,依旧搭在棺沿,距离他不过数尺之遥。
他躺在地上,艰难地侧头,看向身旁依旧昏迷、但似乎被这股力量保护着未曾受到进一步伤害的林素衣,又看向近在眼前的葬天棺与那只手臂,心中充满了极致的疑惑与不安。这棺中存在,将他们移到棺边,意欲何为?
就在这时,那只苍白的手臂,再次动了。它缓缓收回,没入棺中翻涌的黑暗。但在完全没入之前,那修长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在冰冷的棺沿上,叩击了一下。
“嗒。”
一声轻响,清脆,在死寂的葬地中格外清晰。
随着这声轻响,刘镇南看到,葬天棺那幽深的内部,那点之前曾亮起的、灰蒙蒙的混沌光芒,再次浮现。这一次,光芒比之前稍亮,缓缓自棺内飘出,悬浮在棺口上方。
光芒中心,似乎有一物沉沉浮浮,看不真切。
同时,一道微弱、苍老、淡漠、仿佛隔着无尽时空传来的意念波动,直接映入刘镇南濒临溃散的神识之中:
“墟种……传承……一线……生机……”
“取……或不取……”
“一念……葬……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