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十六铺码头。
黄昏已至,铅灰色的天空被落日余晖撕开一道暗红的裂口,
如同巨大的伤口,将浑浊的江面染成一片凄厉的血色。
浓重的、混杂着煤灰、铁锈、鱼腥和劣质桐油气味的江风,
裹挟着湿冷的潮气,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人的脸上。
巨大的蒸汽轮船如同钢铁巨兽,在泊位上喘息着,
粗黑的烟囱喷吐着滚滚浓烟,汽笛声低沉而悠长,带着远行的苍凉。
栈桥上人影攒动,扛着沉重行李的苦力、穿着体面西装的旅客、
吆喝的小贩、神色警惕的巡警…构成一幅混乱而充满离别愁绪的画卷。
韩笑如同一道融入暮色的影子,卡其色风衣的衣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站在码头入口处一座废弃的、布满铁锈的龙门吊车阴影里,
浅褐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锐利地扫视着汹涌的人潮。
老姜和几名便衣警探如同幽灵般分散在几个关键出入口,目光警惕地逡巡。
“目标:白俄女人玛利亚·伊万诺夫娜。特征:
金发(可能盘起或戴帽),身高约1.65米,体态丰腴,穿深色大衣或风衣,携带行李。
重点排查:开往香港、新加坡、马尼拉的客轮登船口!”
韩笑的声音通过微型步话机清晰地传入每个警探耳中。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即将启航的“维多利亚女王号”(香港)和“南洋之星号”(新加坡)的登船通道。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暮色渐浓,码头的探照灯次第亮起,在浑浊的江面上投下摇曳的光柱。
旅客的队伍缓慢移动,检票口的喧嚣混杂着汽笛的嘶鸣。
韩笑的神经绷紧如弓弦,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玛利亚要跑,南洋是唯一的生路!花粉、船票、南洋线索…都指向那里!
“韩探长!三点钟方向!‘南洋之星’头等舱通道!”
老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从步话机中传来,
“穿藏青色风衣!戴宽檐黑帽!提棕色皮箱!侧脸…像!”
韩笑的目光瞬间如鹰隼般锁定!
在“南洋之星”头等舱专用通道的入口处,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合体藏青色风衣、头戴宽檐黑帽遮住大半张脸的女人,正将船票递给检票员。
她动作从容,但微微侧身时,帽檐下露出的一缕金发和下颌柔和的线条,与照片上的玛利亚高度吻合!
她手中提着一个中等大小的棕色牛皮旅行箱,看起来分量不轻。
“是她!”
韩笑心中瞬间确认!他毫不犹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阴影!同时对着步话机低吼:
“老姜!堵住后路!其他人!目标‘南洋之星’头等舱通道!行动!”
“站住!玛利亚·伊万诺夫娜!”
韩笑的声音如同炸雷,穿透码头的喧嚣,他如同猎豹般疾冲,
卡其色的身影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凌厉的轨迹!
玛利亚闻声猛地回头,宽檐帽下,那双蓝色的眼眸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惊恐,她认出了韩笑!
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将手中的船票和皮箱狠狠砸向迎面冲来的韩笑,
同时转身,拔腿就向旁边堆满货物和木箱的装卸区狂奔,
“砰!”
皮箱砸在韩笑抬起的胳膊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韩笑身形微微一滞,眼中寒光更盛!他甩开皮箱,脚下发力,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追不舍!
“拦住她!”
老姜的吼声从侧翼传来,他和两名警探从货物堆后包抄过来,
玛利亚如同受惊的母鹿,在堆积如山的木箱、油桶和麻袋垛间疯狂穿梭,
她的动作出乎意料地敏捷,显然对码头地形极为熟悉,
她利用复杂的地形左冲右突,几次险险避开老姜的扑击!
韩笑紧追在后,风衣下摆被尖锐的木箱棱角刮破,但他毫不在意。
他眼中只有那个在昏暗光线下仓皇逃窜的藏青色身影,距离在迅速拉近!
“玛利亚!你跑不了!”
韩笑厉声喝道,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入风衣内侧,
抽出了那根从不离身的、特制的牛皮包钢芯短马鞭,
鞭梢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抽向玛利亚的脚踝!
“啪!” 一声脆响!
“啊!”
玛利亚痛呼一声,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在一个堆叠的麻袋垛上,
宽檐帽被撞飞,一头耀眼的金发瞬间披散下来,
她挣扎着想爬起,但脚踝的剧痛让她动作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韩笑已如影随形般扑到,
他左手如铁钳般抓向玛利亚的肩膀,右手马鞭扬起,准备锁喉!
眼看就要擒获!
异变陡生!
玛利亚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她猛地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一个银色的、扁平的金属小盒,
大小如同粉饼盒,她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地将小盒朝着韩笑的面门砸去,同时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韩笑瞳孔骤缩,本能地侧头闪避!
“啪嗒!”
小盒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砸在后面的木箱上,
瞬间碎裂!一股刺鼻的、带着浓烈苦杏仁味的白色粉末猛地爆散开来!
“氰化物!”
韩笑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屏住呼吸,身体向后急退,同时厉声警告:
“毒粉!散开!”
老姜等人也闻到了那致命的气味,骇然止步!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间隙,玛利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不顾脚踝剧痛,猛地翻身爬起,踉跄着冲向码头边缘——
那里停泊着一艘正在卸货的、悬挂着英国米字旗的散装货轮“海狼号”,
货轮与码头之间,隔着近两米宽、翻滚着污浊江水的间隙!跳板尚未完全搭好,
“拦住她!她要跳船!”
韩笑怒吼,不顾毒粉残留,再次扑上!
但已经晚了!
玛利亚发出一声凄厉的、如同夜枭般的尖啸,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纵身一跃!
藏青色的身影在昏黄的探照灯光下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
朝着“海狼号”船舷外那片翻滚的、暗黑色的江水扑去!
“噗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玛利亚的身影瞬间被浑浊的江水吞没!
“该死!”
韩笑冲到码头边缘,看着那迅速扩散的涟漪和漂浮的藏青色风衣碎片,
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铁栏杆上,冰冷的江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快!放救生艇!打捞!”
老姜对着赶来的码头水警嘶吼。
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冰冷湍急、满是暗流的黄浦江里,
一个穿着厚重风衣、脚踝受伤的女人落水…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
韩笑站在码头边缘,任凭江风吹乱他浅褐色的卷发。
他看着水警手忙脚乱地放下小艇,探照灯的光柱在浑浊的江面上徒劳地扫射。
玛利亚绝望的最后一跃,那爆散的氰化粉,
还有她眼中那抹疯狂的决绝…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她不是自杀!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灭口!她身上,一定带着更致命的秘密!
“搜她的箱子!”
韩笑猛地转身,走向被玛利亚丢弃在麻袋垛旁的棕色皮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