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港码头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海风裹着咸腥,卷着栈桥木板的霉味,狠狠抽在赵构脸上。他立于官衙二楼窗前,指间那方羊脂玉匣泛着温润的光,匣内封存的,是血书焚尽后的灰烬。
烛光从窗棂漏进来,在灰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暗红的余温里,仿佛还凝着南洋商旅临死前的哀鸣——他们被割去舌头,却用指血在甲板上划出歪扭的“救”字,直到被倭寇的长刀碾碎指骨。
他没有睡。
自登基以来,彻夜不眠早已是常态。但今夜不同,胸腔里翻涌的不是忧思,而是一股久违的怒火,像当年在成都宫听相父讲起北伐受阻时,那种攥紧拳头却无处发力的不甘。那时他总说“再等等”,等粮草,等时机,等一个万全之策,可等来的却是相父榻前那盏燃尽的油灯。
“他们以为……几具残尸、一封血书,就能让朕退?”低语撞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颤音。案上的南洋海图被指腹磨出毛边,巽风角那道狭窄的海湾口,被朱砂圈了又圈,像一道咧开的嘴,在夜色里无声冷笑。
“官家。”
沉稳的脚步声自楼下响起,赵鼎玄袍广袖,踏着月光走进来。他目光扫过案上玉匣,便知这位帝王心意不仅未动,反倒被那封伪造的血书激得更烈了。老臣躬身行礼,指尖叩在海图边缘:“臣夜观天象,见荧惑守心,主兵戈异动。但细看之下,其光外强中干,倒像是……人为布下的障眼法。”
赵构转身,烛火在他眸中跳动:“相父也看出来了?”他踱步至桌前,指尖重重戳在“血书”二字上,“其一,割舌之人,喉间血肉模糊,如何握笔写这工整字迹?其二,黑礁湾潮路隐秘,每月初七方有暗流贯通,他们竟能精准预判我军今日抵达?其三——”他猛地掀开玉匣,捏起一撮灰烬,“这‘陷’字末笔拖曳过长,刻意模仿手颤之态,反倒露了马脚。这不是警告,是赤裸裸的挑衅!”
赵鼎俯身展开更精细的海图,羊皮纸在烛火下泛着陈旧的黄。他指尖滑过蜿蜒的海岸线,最终停在两岛夹峙的狭口:“若臣所料不差,伏兵必在巽风角。此处形如瓮口,外有浓雾遮蔽,内可藏舰数十。敌军只需待我军心动摇、调头返航之际,从背风侧突袭,借雾火攻,便能一举歼灭主力。”
“正合朕意。”赵构唇角扬起冷峭的弧度,忽然抓起案上朱笔,在海图上圈出三艘不起眼的运粮船,“既然他们想看朕退兵……那朕就演一场好戏给他们看。”
翌日清晨,舰队果然异动频传。
三艘最大的楼船开始卸下甲板上的虎蹲炮,换上米袋与麻包,舱门大开,露出里面堆得冒尖的粮草。岸上百姓远远望见,都窃窃私语:“看来官家是真怕了,这是要运粮回朝呢。”营中更是流言四起,有士卒凑在角落低语:“听说昨夜海上飘来好多浮尸,都是被倭寇咒死的,眼睛瞪得溜圆……”“我叔在了望塔当值,说看见水里有黑影跟着船走,像长了鳞片的手……”
连负责看守火炮的老兵都忍不住犯嘀咕,捧着酒葫芦叹气:“当年戚将军抗倭,靠的是鸳鸯阵,可现在这阵仗……邪门得很呐。”
唯有赵明远知道,那些“浮尸”是用稻草扎的假人,涂了猪血;“黑影”是潜水兵穿着特制的鱼皮甲在船底晃悠;而那三艘“运粮船”的舱底,早已塞满了浸油的干柴与硫磺。
夜三更,浓雾再起,像一匹巨大的白绫,把海面裹得密不透风。
十艘轻舟悄然离港,每船只载十名兵卒,却挂了三倍的灯笼,锣鼓也备得足足的。船帆半降,故意露出慌乱的模样,顺着风向朝南飘去。
不出半个时辰,远处岩礁之后突然炸响炮声!
数十艘涂黑船身的敌舰破雾而出,帆影幢幢,杀气腾空。旗舰之上,一面猩红大旗猎猎飞扬,旗上绣着扭曲的符文,似骨非骨,似蛇非蛇,在火光中活物般蠕动。
“杀!祭海之时已至!”倭寇嘶吼着,箭雨如蝗,直扑“溃逃”的轻舟。
可就在他们全速追击,即将踏入预设的浅滩时,两侧深水槽突然波涛骤起——两艘改装楼船破浪而出!
这两艘船比寻常战舰高出三尺,甲板上密布虎蹲炮,炮口早已填装浸油棉弹与硫磺火药。赵明远立于船头,长刀直指敌舰:“放!”
刹那间,炮火齐鸣!
燃烧弹拖着红光划破浓雾,精准落入敌舰帆布之间。那些帆布本是倭寇特意涂了鱼油准备火攻宋军的,此刻反倒成了助燃剂。烈焰“轰”地腾起,映红整片海域,火光中惨叫连连,船只接连起火,像浮在海面的燃着的棺椁。
“围!”赵明远跃上桅杆,长刀在月下划出银弧,“一个都不许放走!”
轻舟突然调转方向,首尾相接,结成圆阵,弓箭手轮番射击;楼船则横亘海面,封锁退路。前后夹击之下,敌军大乱,有的船想掉头逃窜,却被后面的船撞翻;有的慌不择路冲向浅滩,当场搁浅。
岳飞亲率精锐登舰追击,一脚踹开旗舰舱门。眼前景象令人发指:甲板堆满人骨残肢,祭坛上鲜血未干,几名倭寇正举着骨刀,将一名南洋少女按在祭台,眼看就要剁下。
“住手!”
岳飞怒吼,丈八枪如蛟龙出洞,一枪挑飞主祭的头颅。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他却连眼都没眨,反手又是一枪,刺穿了旁边念咒的巫祝。
跳帮作战不过半个时辰,残敌尽数伏诛。清点俘虏时却发现,多数竟是被掳来的南洋渔民,双手绑绳还带着新鲜的勒痕,满脸惊恐,见了宋军就磕头,嘴里喊着生硬的汉话:“不是我……是他们抓我来的……”
仅少数身着黑甲的死士拼死抵抗,直至断气,嘴里还嘶吼着“藤原大人必灭尔等”。
连夜审讯,真相浮出水面。
藤原秀吉确实屯兵黑礁湾深处,但此次出击只是“祭海之礼”——用汉人鲜血唤醒所谓的“执骨祖灵”,同时试探朝廷反应。若宋军真被吓退,便趁势宣扬“神罚”,蛊惑南洋诸岛归附;若敢迎战,便诱其深入险地,用毒烟与暗礁葬送整支舰队。
“他要拜鬼?”赵构听完禀报,将手中茶盏重重一磕,青瓷盏沿裂开细纹,“朕便烧了他的庙。”
他闭目凝神,心念微动——
【万物兴邦系统】启动!
【检测到重大远征战役持续进行,触发隐藏任务:远征之光】
【奖励解锁:夜间火攻阵型图谱(S级战术)、防毒烟面罩(批量制造图纸)】
【是否兑换?】
“兑换。”
刹那间,无数战术推演涌入识海:如何借风向调整船位,如何用铁链串联船只形成火墙,如何在烟雾中用锣鼓声传递信号……一幅幅火攻布阵之图清晰浮现,连最细微的潮时变化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与此同时,工部密令连夜下达:各船立即加装新型面罩——用浸过药水的麻布缝制成罩,能过滤刺鼻的烟味。工匠们举着火把赶工,针脚虽糙,却透着一股韧劲儿。
火海未熄,战意更炽。
然而就在此时,天象突变。
连日阴云压顶,星月无踪,连白昼都像蒙着层灰布。罗盘指针疯魔般打转,像被无形的手拨弄;老水手们惶恐奔走,跪在甲板上对着大海磕头:“海神怒了!这是海神怒了啊!当年徐福东渡触了禁忌,如今报应到咱们头上了!”
赵构立于“镇海”号高台,手中三炷香燃得正旺,青烟竟笔直升腾,在诡异静止的空气中不飘散。他面容肃穆,似在祷天,左手却悄然按在腰间玉佩上——那枚系统唯一的外显之物,正微微发烫。
【万物兴邦系统:正在校准天文定位……】
【偏差修正中:当前星象受地磁异动干扰,启用备用星图库(蜀汉钦天监残卷)】
【推演完成:北极星虚位已锁定,罗盘需逆时针偏移7.3度】
一道几不可见的幽蓝光纹自玉佩渗出,悄然流入掌心罗盘。那原本狂乱旋转的磁针,竟缓缓停住,继而稳稳指向修正后的方位。
这一幕,被暗处的赵鼎看在眼里。
是夜,御帐帘幕低垂。赵鼎披衣而来,守卫刚要通报,却被他抬手按住。帐内烛火微晃,赵构正伏案疾书,一幅星位推演图铺满案几,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赤纬、黄道与岁差偏移,墨迹未干,还带着墨香。
“甘德、石申观星测纬,为的是定国之基。”赵鼎凝视良久,忽轻轻叹了口气,“官家今以‘天工’代之,虽违常理,却合大道。”他语气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然将士信鬼神远胜信器械。若不能一战立威,纵有通天之智,亦难服众心。”
赵构搁下笔,抬眼时,烛火在他眸中跳了跳:“所以,朕要给他们一颗‘新北极’。”
翌日拂晓,风未歇,云未散。
全军将士惊愕抬头——只见“镇海”号主桅顶端,悬起一颗琉璃球,通体泛着幽幽冷光,穿透厚重阴霾,静静悬在苍穹之巅,像一颗坠落凡间的星辰。
那是系统兑换的“荧星灯”:以磷粉混西域夜光石研磨涂覆,外层罩着八面琉璃镜聚光,哪怕百步之外,也能看清它稳稳悬在那里,不摇不晃。
“此乃天赐星引!”赵构站在船头,声音透过传声筒传遍舰队,“昭示我军必胜!”
士卒们仰望着那盏灯,有人颤声低语:“那是……北极星下凡了?”
“不是下凡。”赵明远站在甲板上,望着那盏灯,忽然笑了,声音不大,却让周围人都听见了,“是陛下,把星星亲手挂上了天。”
军心骤振。战鼓再响时,比往日响亮三分;舰队列阵南进,破开浓雾的姿态,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锐劲。
就在此时,了望哨一声长呼:“东南方小舟靠岸!挂白旗!”
众人屏息望去。
一艘独木舟摇摇晃晃划开浪花,船上一人衣衫褴褛,头发像乱草,双手高高举着个竹筒,仿佛那是救命的浮木。
经查验,竟是苏玛王子的贴身侍从,浑身湿透,牙齿打颤得说不出整话,只把竹筒往前送。
密信呈上时,赵构展开的手指都在收紧。
信中言:苏玛王子被囚于黑礁岛古庙,藤原秀吉逼他联署《驱汉檄文》,煽动南洋诸族反宋;若不从,三日后便屠其全族祭海。信末还附了一小片染血的布帛——正是他亲赐林文昭调兵的虎符边角,断口新鲜,血迹未干,像是刚从符牌上扯下来的。
帐内一片死寂。
岳飞按剑而起,甲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臣请命一旅精兵,直捣黑礁岛!救王子,擒逆贼!”
林文昭双目赤红,“噗通”跪地叩首:“臣失职,致使王子遭难,请官家赐罪!臣愿率本部死战赎罪,哪怕只剩一兵一卒,也要把王子救出来!”
帐内诸将纷纷附和,连最沉稳的老将军都忍不住开口:“官家,南洋诸族正观望,若见我朝弃王子于不顾,恐生二心啊!”
唯有赵构沉默。
他指尖摩挲着那片残布,布帛上的血迹还带着黏腻的湿意,像是在嘲笑他的犹豫。他想起相父临终前说的话:“帝王之术,不在逞一时之勇,而在守万世之基。”当年若不是急于为关羽报仇,何至于夷陵之败?
可此刻,那染血的布帛像烙铁,烫得他掌心发痛。
他猛地起身,将密信投入身旁灯火。
火舌“舔”上信纸,字迹迅速蜷曲、变黑。
“官家!”林文昭惊呼声未落,就被赵构冷冷打断:“若此时调头救人,正中其计。”
他环视诸将,眸光凛冽如冰:“他们要的不是王子性命——是要我大军分兵,要我军心瓦解,要我帝国之威,崩于一纸恐吓!”
他顿了顿,忽然抓起案上的令旗,重重掷向赵明远:“传令下去,舰队全速前进,目标——黑礁湾主寨!”
“那王子他……”有人还想说什么。
赵构却已转身走向船头,望着茫茫大海,声音低沉却如雷贯耳:“藤原秀吉想祭海?那朕,就给他们一场焚天之焰。至于王子……”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朕会让他亲眼看着,谁才是南洋真正的主人。”
当夜,一道密令悄无声息传至锦衣卫营:“赵明远听旨——你带水鬼营,摸上黑礁岛。”
信使顿了顿,补充道:“官家说,不是救人。”
“是放火。”
更深露重,海潮渐涨。
三十道黑影悄然集结于“镇海”号偏舷,身上裹满湿海藻,口衔铜管,背负沉重的油罐。他们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岛屿,那里,古庙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而在他们头顶,那盏“荧星灯”依旧冷冷照耀,穿透浓雾,在波涛上投下一片细碎的光斑。
仿佛预示着——真正的烈火,才刚要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