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云峡一战,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沈墨并未让人追击那溃逃的赵干,只是令手下迅速打扫战场,将那些尚未完全损毁的圣殿飞舟残骸、修士储物袋等物收起。蚊子再小也是肉,对于初建、资源匮乏的九幽盟而言,任何一点补充都弥足珍贵。
队伍再次上路,气氛却与先前有所不同。黑岩和他手下的蛮族战士脸上洋溢着亢奋与近乎崇拜的神情,时不时偷眼看向前方那道渊渟岳峙的玄色身影。玄冥宗与幽月宫的弟子们,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踏实与坚定的光芒。经此一役,沈墨的实力不再是传闻,而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倚仗。这支不足百人的队伍,凝聚力空前高涨。
林素心飞至沈墨身侧,递过一枚刚刚清点完毕的玉简,轻声道:“尊主,缴获不少,尤其是几艘受损较轻的圣殿飞舟,稍加修复或拆解,对我方炼器之术大有裨益。只是……我们行踪已然暴露,圣殿后续的拦截恐怕会更为激烈,甚至可能直接在前路设下陷阱。”
沈墨接过玉简,神识扫过,并未在意那些资源,反而问道:“你对那赵干口中的‘圣使’,以及他能精准预判我等路线,有何看法?”
林素心沉吟片刻,秀眉微蹙:“两种可能。其一,圣殿高层有精通推演天机之辈,算定了我等会救援赤冥渊,并大致推演了路线。其二……”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我们内部,或有……”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显而易见。
沈墨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看向前方翻涌的云海:“非是内奸。”
他抬起手,指尖一缕极其微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奇异波动萦绕不散。“自离开幽冥谷,便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标记’附着在遁光之外,极其隐蔽,若非我对能量感知敏锐,几乎无法发现。此物并无攻击性,却能源源不断传递我们的位置信息。”
林素心脸色微变:“是圣殿手段?”
“不像。”沈墨指尖幽光一闪,将那缕波动彻底碾碎,“圣殿之力,堂皇正大,带着净化与秩序的气息。而这缕标记,更加飘渺、古老,带着一种……冷眼旁观的漠然。”
他想起那两次感受到的窥视感,与这标记的气息同源。
“看来,除了圣殿,还有别的‘朋友’在关注我们。”沈墨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林素心心中凛然,能让尊主用上“古老”、“漠然”这等词汇,这暗中的窥视者,恐怕来历极不简单。
就在这时,沈墨目光骤然一凝,望向侧前方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云海。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云海之间。
队伍瞬间进入戒备状态,黑岩巨斧横握,林素心指尖月华隐现。
那片云海寂静了片刻,随即,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来人穿着一身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纯黑长袍,连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的下巴。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泄露,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云端,仿佛与周围的云气融为一体,却又给人一种极其不真实的虚幻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托着的一物——那是一盏古老的青铜灯盏,灯盏上没有火焰,只有一团不断旋转、明灭不定的灰色雾气,雾气中偶尔闪过点点星芒,如同微缩的星空。
“感知敏锐,不愧是被‘星灯’标注之人。”
黑袍人的声音中性而沙哑,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沧桑感,听不出年纪,也听不出情绪。他说的语言并非幽寰古星通用语,更非地球语言,却奇异地能让在场所有人都理解其意。
“你是何人?”黑岩厉声喝道,煞气腾腾。
黑袍人并未理会黑岩,兜帽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沈墨身上。“吾等,自称为‘守夜人’。”
守夜人!
沈墨眼中精光一闪。林素心更是低呼出声,显然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
“一路窥视,又施以标记,引圣殿前来试探。这便是守夜人的行事风格?”沈墨语气冷漠,带着一丝质问。
“观察,是必要的程序。”黑袍人——守夜使者平静地回答,仿佛在陈述一个真理,“我们需要确认,你是否有资格,成为这场‘长夜’中的变量,而非又一个即将熄灭的火星。”
他抬起托着青铜星灯的手,灯盏中的灰色雾气旋转加速。“圣殿追寻秩序下的‘永恒寂灭’,尔等九幽道统,追求的是轮回中的‘一线生机’。理念之争,已延续万古。而吾等守夜人,职责便是守望这片诸天,记录兴衰,并在必要时……进行有限的干预。”
“有限的干预?”沈墨捕捉到这个词。
“不错。”守夜使者道,“我们不会直接介入你们与圣殿的战争。但我们可以提供信息,为值得投资的‘变量’,指引方向。”
他话语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他们看中了沈墨的潜力,前来“投资”了。
“比如?”沈墨不动声色。
“比如,赤冥渊的真实状况。”守夜使者声音毫无波澜,“他们确实在苦苦支撑,但核心的‘地心冥火’尚未被夺取。圣殿主力被赤冥族依托祖地禁制暂时阻隔在外,但他们派出了‘掘脉者’,正在试图从地脉深处直接截取冥火本源。你们若按原路线前往正面战场,不过是卷入另一场消耗战,于事无补。”
这个消息让林素心等人脸色再变。若真如此,他们风尘仆仆赶去,很可能正中圣殿下怀。
“正确的路径?”沈墨直接问道。
守夜使者抬起另一只手,一枚非金非玉、触手冰凉的黑色符箓飘向沈墨。“此物会指引你们通往赤冥渊地脉深处的一条隐秘通道,那是远古时期,一位幽冥道大能为了汲取冥火修炼而开辟,早已被遗忘。通过那里,你们可以直接抵达‘掘脉者’所在的核心区域。”
沈墨接过符箓,神识探入,果然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指引之力,指向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代价是什么?”沈墨收起符箓,看向守夜使者。他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馈赠。
“代价……”守夜使者兜帽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又毫无温度,“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当‘长夜’真正降临,我们需要你站在应有的位置上,履行一份……契约。”
他并未明说契约内容,但那股宿命般的沉重感,已然弥漫开来。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守夜使者补充道,手中的青铜星灯雾气翻涌,“那么,这枚指引符将会失效,吾等亦将离去,不再关注。你们可以继续按照原计划,前往赤冥渊正面战场,迎接圣殿为你们准备的大礼。”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沈墨的抉择。灰色的雾气在他灯盏中流转,映照着他模糊的面容,显得神秘而莫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墨身上。是接受这来历不明、充满未知代价的帮助,直击要害?还是依靠自身,稳妥(或许更危险)地前往正面支援?
沈摩挲着手中冰凉的黑色符箓,目光穿过守夜使者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那隐藏在诸天迷雾之后的巨大棋盘。
片刻沉寂后,他缓缓开口。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