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已至沸点。
蓝芯兰指尖在青瓷茶杯的边缘,极轻、极快的敲击了几下,如同死神的叩门声。
侍毅瞬间捕捉到了这约定的信号,看向北境王。
只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再无半分痛楚与挣扎,只剩下淬炼过血与火的冷酷与裁决一切的威严。
他将沾满血和瓷粉的手掌,随意在玄色的帝王常服衣摆上一抹,将污秽与痛楚一同拂去,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对着侍毅,极其轻微,却重若千钧的点了一下头。
那点头的动作,是对一个亲生儿子最后的判决。
“动手!” 侍毅对着门缝外的阴影,用内力逼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如同金铁交鸣,震得空气都嗡嗡作响!
“轰!”
三间雅间那厚重的雕花木门和隔层,在同一瞬间被狂暴的力量从外面轰然撞碎。
侍毅如同出闸的洪荒猛兽,浑身散发着凛冽刺骨的杀气,护卫着北境王,带着山崩海啸般的帝王威压。
北境王的目光,如同两道来自九幽地狱的寒冰锁链,瞬间钉死了因这剧变而惊骇欲绝、脸上狂笑骤然僵硬的狄戎。
蓝芯兰和楚怀蘅从容步入。
蓝芯兰脸上是掌控一切的淡然微笑。
楚怀蘅神色冷峻如万载玄冰。
陈锋腰间的长刀已完全出鞘半尺,寒光四射,目光如电,牢牢锁定瘫坐在椅子上的狄戎。
“周文渊”在破门的刹那,摘掉了斗篷上的帽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的一个矮身翻滚,退到了绝对安全的死角。动作迅捷,显然是替身。
“父……父……父皇?!!!” 狄戎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死人。
他如同撞见厉鬼,眼睛几乎要瞪出来,死死的盯着门口那如山岳般挺立的身影——那个本应被“雪蚕蚀”啃噬殆尽、缠绵病榻、奄奄一息的北境王。
此刻的北境王,虽然面色因震怒和掌心失血而略显苍白,但身姿挺拔如标枪,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与凛冽杀气,哪里有半分将死之人的模样?!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狄戎的心脏,让他浑身血液冻结,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加上酒里的毒发作,让他瘫坐在地上完全动不了。
他扭头看向角落里的“周文渊”,看到的却是一张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冷酷的脸庞。
中计了!
一个足以将他打入无间地狱的念头,如同最恐怖的惊雷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将他所有的狂妄、野心、美梦……炸得灰飞烟灭。
——
北境天牢
这里没有光,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渗入骨髓的阴冷湿气。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血腥和绝望的味道。
狄戎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华丽的皇衣衫早已被扒去,只穿着单薄的囚衣。
他眼神呆滞,脸上还残留着春风楼那日灭顶的恐惧和不可置信,一幕幕如同噩梦般在他脑中反复撕扯。
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不是狱卒那种粗鲁拖沓的步伐,而是沉稳、有力、从容不迫的。
狄戎猛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光芒。
他几乎是扑到冰冷的铁栅栏前,双手死死抓住栏杆,声音嘶哑而急切:“谁?是谁?!是父王派你来的吗?是不是父王?!父王他……他后悔了?要放我出去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病态的希冀。
来人停在牢门外,阴影笼罩着他。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手,摘下了罩在头上的宽大斗篷帽子。
牢房墙壁上昏暗摇曳的油灯光线,终于照亮了来人的脸庞。
此刻,侍毅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冰冷的、居高临下的笑意。
狄戎死死抓着铁栏杆,“你是谁?!”
“父王?” 侍毅轻轻开口,声音清晰穿透死寂,“父王没有任何安排。”
他微微歪头,眼神如同审视一件濒死的猎物,“是我想来看看皇兄。”
狄戎脸上的希冀瞬间冻结,化为困惑与恼怒:“皇兄……?你……叫我什么?”
侍毅脸上的笑容加深,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
他向前一步,让光更清晰的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恨意,“侍毅?不过是悬崖下捡回一条命后,师父随意起的名字罢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刺向狄戎的心脏,“看清楚,皇兄,我是狄尚。”
“狄尚?!” 狄戎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浑身剧震,眼珠几乎要爆裂而出。
他死死盯着那张脸,这哪里是他那个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五皇弟,此人沧桑冷峻,眼中毫无少年意气,只有深潭般的冰冷和刻骨的仇恨。
“不可能!绝不可能!” 狄戎疯狂摇头,歇斯底里的尖叫,恐惧和崩溃让他形同疯魔,“你死了!我亲眼看着你掉下去!我还……我还划伤了你的脸,捅了你几刀!你不可能活着!你是鬼!是厉鬼来索命的!!”
他疯狂拍打铁栏,状若癫狂。
狄尚看着狄戎的丑态,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冰冷的快意。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剜在狄戎心上,“皇兄还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吧。”
他提起脚边的食盒,从栅栏缝隙推了进去,脸上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毕竟……未来几日,恐怕你不得安宁了。在生死边缘挣扎,可是很需要体力的。”
“你想干什么?!” 狄戎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如同看见了世间最毒的蛇蝎,惊恐的连退数步,远离栅栏,“狄尚!你……你想干什么?!”
狄尚微微俯身,隔着冰冷的铁栏,直视狄戎因恐惧而扭曲的眼睛,声音轻得像地狱吹来的阴风:“我能干什么呢,皇兄?不过是想让你也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感觉罢了。”
他直起身,随意的拍了拍手,仿佛拂去尘埃,“放心,我不会太过分的。”
他环顾这暗无天日的牢笼,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还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说完,他不再看狄戎一眼,戴上斗篷帽子,转身,沉稳的脚步声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尽头。
狄戎扑在栅栏上,对着无尽的黑暗发出绝望凄厉的嘶吼,如同垂死的野兽,“父王!父王救我!我是被冤枉的!狄尚他要害我!他要害死我啊……!!”
哭嚎声在幽深的天牢最深层回荡,只换来远处狱卒几声不耐烦的咒骂和更深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