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余杭已褪去盛夏的燥热,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隙,在青石板路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风挽歌坐在常去的那家咖啡馆里,还是靠窗的老位置,指尖贴着温热的牛奶杯壁,目光落在窗外。
一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看到“九霄环佩”失窃的新闻。
如今的伤已基本痊愈,只是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痒,那是经脉断裂后留下的印记。
他抬手揉了揉膝盖,刚要喝一口牛奶,咖啡馆的玻璃门“叮铃”一声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让他瞬间直起了身。
是张灵渊。
不同于往日的杏黄道袍,他穿了件简单的白色短袖和浅灰色长裤,左臂上的绷带早已拆下,只在手腕处留了条细细的红绳。
那是龙虎山的平安绳,据说是静怡真人用晨露和朱砂编的。
他手里抱着个深蓝色的锦袋,袋口露出一截温润的木色,风挽歌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师兄!”
张灵渊快步走到桌前,额角带着点薄汗,显然是赶路来的。他把锦袋轻轻放在桌上,眼底藏不住的笑意,“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风挽歌的指尖微微颤抖,伸手解开锦袋的系带。当伏羲琴完整地露出全貌时,他的呼吸都慢了半拍。
琴身上的金色纹路重新亮起,比之前更温润,像是被精心擦拭过。
之前崩断的琴弦已全部换新,是剑帝宫特有的“天蚕丝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琴尾原本的细小裂痕消失无踪,只留下一道极浅的印记,像是在无声诉说之前的并肩作战。
“李宗主亲自帮的忙,”
张灵渊在对面坐下,拿起风挽歌没动的牛奶喝了一口,语气里带着点自豪,“他说伏羲琴的本源没受损,就是需要用轩辕剑碎片的余温温养纹路。”
“琴弦是剑帝宫库房里存了百年的天蚕丝,比普通琴弦坚韧三倍,以后再超负荷运转,也不容易崩断。”
风挽歌没说话,只是轻轻将伏羲琴抱在膝上,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动。
《清心咒》的旋律缓缓流淌,琴音清越绵长,比之前更通透,像是洗去了所有尘埃。
咖啡馆里的客人都下意识安静下来,有人悄悄拿出手机录音,却没人上前打扰,这琴音里的温柔,像是能抚平所有烦躁。
“对了,师兄,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张灵渊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米白色的卡片,递到风挽歌面前。
卡片质地厚实,边缘印着极淡的龙虎山符箓纹路,“这是师傅让我带给你的,他说……你小时候的事,也该有个念想了。”
风挽歌接过卡片,指尖触到卡片时,心里突然一紧。
他轻轻翻开,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地址,还有几行小字:“余杭市临平区梧桐巷7号,你父母如今定居在此,若想寻,便去看看;若不想,也无妨,龙虎山永远是你的家。明陵”
“小时候的事”
这五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风挽歌的心。
他只记得五岁那年被张明陵抱上龙虎山,模糊的记忆里只有母亲的怀抱和父亲的笑声,之后便是日复一日的修行。
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想过找父母,却总觉得“没资格”他身上的伏羲血脉,注定要承担守护的责任,怕自己的身份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张灵渊的声音放轻了些,注意到风挽歌眼底的复杂,“师傅早就查过了,你父母现在就是普通的退休教师,住的巷子很安静,周围都是老邻居。”
“师兄你要是想去,我可以陪你,要是暂时不想,也没关系,卡片我帮你收着也行。”
风挽歌捏着卡片,指腹反复摩挲着那行地址,喉咙里有些发紧。他抬头看向张灵渊,发现少年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没有催促,只有纯粹的关心。
“我……先放着吧,”他轻声说,把卡片小心夹进随身携带的旧报纸里,“等过段时间,再去看看。”
张灵渊立刻点头,没再多问,反而兴奋地从包里掏出一张余杭地图,摊在桌上:“对了师兄,我这次回来,想在余杭多玩几天再回龙虎山。”
“师傅说我这次立了功,给了我半个月的假,你陪我逛逛好不好?我听说西湖的桂花已经开了,还有河坊街的定胜糕特别好吃,上次黎明哥跟我提过,我一直没机会尝。”
看着张灵渊眼里的期待,风挽歌忍不住笑了,之前在浊音殿那个连咳血都不哼一声的少年,此刻像个盼着春游的孩子。
“好啊,”
他点头,把伏羲琴小心放回锦袋
张灵渊拿起地图指着河坊街的方向,“那我们今天下午就去河坊街好不好?我还想吃葱包桧,听说要现烤的才好吃!”
下午的河坊街格外热闹,桂花的香气顺着风飘来,混着定胜糕的甜香和葱包桧的焦香。
张灵渊像个好奇的孩子,拉着风挽歌从街头走到街尾,手里很快就提满了东西:刚出炉的定胜糕、裹着糖霜的糖画、还有一个捏成龙形的面人。
“师兄你尝尝这个!”
他递过一个刚买的葱包桧,外皮焦脆,里面裹着甜面酱,“比龙虎山食堂的烤饼好吃多了!”
风挽歌咬了一口,确实香脆,看着张灵渊吃得满脸酱汁,忍不住拿出纸巾让他擦了擦嘴角。“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他无奈地笑,“晚上还带你去吃馄饨,楼下王阿姨家的馄饨,皮薄馅多,汤里放了虾皮,鲜得很。”
张灵渊眼睛更亮了,用力点头,嘴里还塞着葱包桧,含糊不清地说:“好!那我们晚上早点去,别卖完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把余杭逛了个遍。
他们去了西湖边的桂花树下,风挽歌抱着伏羲琴弹《金戈吟》,张灵渊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手里拿着刚买的桂花糕,一边吃一边跟着琴音打节拍。
有路过的小朋友好奇地围过来,问张灵渊是不是在听音乐会,张灵渊笑着摇头:“不是哦,这是我师兄在弹家传的琴,很好听对不对?”
小朋友们用力点头,还凑过去看伏羲琴,风挽歌便弹了段《小星星》,惹得孩子们拍手叫好。
他们去了余杭博物馆,上次失窃的“九霄环佩”已经重新放回展柜,旁边多了两个保安。
张灵渊站在展柜前,小声跟风挽歌说:“上次我来的时候,还以为这琴是假的,没想到灵韵这么足,难怪谢流影会盯上它。”
风挽歌没接话,只是看着展柜里的琴,想起之前的追查,心里却很平静,现在的余杭,又恢复了之前的安稳,这就够了。
他们还去了风挽歌租的公寓楼下,王阿姨的馄饨摊依旧热闹。
王阿姨认识他们,每次都多给一勺虾皮,还会跟他们聊家常:“小伙子们最近没见你们,是不是出差去了?”
张灵渊抢着回答:“阿姨,我们是去忙点事,现在回来了,以后会常来吃馄饨的!”
王阿姨笑得眼睛都眯了,又给他们加了两个茶叶蛋。
晚上的时候,两人会坐在公寓的阳台上吹风。
风挽歌会拿出那张地址卡片,借着路灯的光看很久,张灵渊也不打扰,只是陪他一起坐着,偶尔聊起龙虎山的事。
比如张师衡最近又在雷法殿“闯祸”,把雷池的水劈得溅了满殿,比如清虚真人新炼的丹,据说苦得能让人掉眼泪。
卡片依旧夹在旧报纸里,伏羲琴放在卧室的桌上,每天风挽歌都会弹一段《清心咒》。
余杭的日子很平静,有桂花的香气,有馄饨的热气,有张灵渊的吵闹,还有楼下日复一日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