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听到消息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微微勾起:“哦?李世民……终于肯露面了。传令,打开营门,放他们进来。朕倒要看看,这位‘大唐的秦王殿下’,想跟朕说些什么。”
命令下达,营门缓缓洞开。
三百玄甲骑兵护卫着一人,缓缓驰入隋军大营。
所过之处,隋军将士虽未阻拦,但一道道冰冷、审视、充满敌意与杀气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们身上。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战马的马蹄声和铠甲摩擦的轻微声响。
被这数万精锐敌军森然的目光包围,那三百玄甲骑兵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许多人脸色发白,握着兵器的手青筋暴起,但依旧努力保持着队形,护卫着中间那人。
中间那人,正是李世民。
他并未穿着标志性的明光铠,只穿了一身玄色便甲,外罩深青色斗篷,脸色依旧带着重伤初愈后的苍白与虚弱,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星,锐利、深邃,又带着一种复杂的疲惫与坚毅。
他骑在一匹栗色战马上,腰悬长剑,身形虽略显单薄,但脊背挺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他的目光,越过了两侧林立的刀枪,越过了无数充满敌意的面孔,最终,落在了中军大帐前,那个端坐于神骏白马之上、身着明黄戎装的身影。
四目相对。
刹那间,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空气中迸溅。
一个是大隋皇帝,志在一统天下,携大胜之威,兵临城下,气势如虹。
一个是大唐秦王,临危受命,内忧外患,困守孤城,却犹自挺直脊梁,目光不屈。
两人都未曾开口,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已然弥漫开来。
周围的喧嚣仿佛远去,连风声都变得微弱。
李世民在距离杨勇约二十步外勒住战马。
他身后三百玄甲骑兵同时停步,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极高的训练素养。
杨勇依旧端坐马背,目光平静地看着李世民,仿佛在看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或者说,宿敌。
最终,是李世民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稳定,穿过二十步的距离,传入杨勇和周围众将耳中:
“大唐秦王,李世民,见过大隋皇帝陛下。”
他没有下马,只是在马背上微微抱拳。
态度不卑不亢,既维持了基本的礼节,也表明了他此刻代表的立场——他是李唐的秦王,并非大隋的臣子。
杨勇微微颔首,语气平淡:“秦王殿下,别来无恙。看来伤势已无大碍,可喜可贺。”
这话听似关切,实则暗藏机锋。
点明你重伤初愈,实力受损,也暗示我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
李世民面色不变,直接切入正题:“陛下统御雄师,远道而来,兵临长安城下。世民此来,非为叙旧,只想请问陛下——陛下欲以兵戈加诸长安百万生灵,究竟意欲何为?是为复仇?是为开疆?还是……只为彰显陛下赫赫武功,视天下苍生如草芥?”
他的话语犀利,带着质问,也带着一丝悲愤,试图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
杨勇闻言,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不大,却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嘲讽。
“意欲何为?”他重复了一遍,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声音也冷了下来,“李世民,你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妄谈苍生?朕为何而来,你难道不清楚?你李唐窃据长安,僭越称帝,割裂社稷,此为一罪!突厥入侵,尔等不死抵抗,保家卫国,致使四方百姓惨遭屠戮,白骨露于野,此为二罪!纵容子弟,当街掳掠朕之胞妹,重伤朕之妹夫,行同禽兽,此为三罪!”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冷冽,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李世民和那三百玄甲骑兵的心头。
“这三桩大罪,桩桩件件,血债累累!朕今日率王师而来,正是要诛除国贼,清算血债,迎回旧都,还这关中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太平世道!你说朕视苍生如草芥?真正视百姓如草芥,纵兵屠戮、纵子行凶的,难道不是你们李家?!”
这一番斥责,义正辞严,气势磅礴。
周围的隋军将士听得热血沸腾,看向李世民等人的目光更加不善。
李世民身后,不少玄甲骑兵脸上露出惭色或怒色。
李元吉之事,早已在长安传开,军中亦有议论,此刻被杨勇当面揭破,更显难堪。
李世民脸色白了白,杨勇的话如同鞭子,抽打在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地方。
尤其是李元吉之事,确实是他李唐理亏,也是眼前这位大隋皇帝最名正言顺的开战理由。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沉声道:“齐王元吉年少孟浪,行事荒唐,冲撞长公主与柳驸马,父皇与世民皆已知悉,亦深为痛心,必会严加惩处,给陛下一个交代。然,此乃家事,岂可因此而兴兵戈,累及无辜?陛下口口声声为百姓,可知一旦战端开启,这长安城下,又将添多少新坟?多少家庭破碎?陛下乃仁德之君,何必……”
“家事?”杨勇打断了他,声音冰冷得如同腊月寒冰,“李世民,到此刻你还想在朕面前混淆视听吗?李元吉当街行凶,掳掠公主,重伤驸马,长安百姓有目共睹!李元吉之事,朕会亲自替妹讨回公道!”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直视李世民:“至于百姓……正因为朕心系百姓,才更要铲除你们这等祸乱之源!今日不除李唐,他日难免再有突厥入寇,再有恶徒逞凶!长痛不如短痛,唯有彻底扫平割据,一统山河,方能真正换来长治久安!”
“陛下此言,未免太过霸道了吧!”李世民也被激起了火气。
他声音提高说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有德者居之!隋室失德,天下共弃!我李家于长安起兵,平定四方,安抚百姓,有何过错?陛下侥幸未死,于洛阳另立朝廷,我大唐亦未曾苛责,各守疆界便是。为何定要咄咄逼人,妄起刀兵,致使生灵涂炭?莫非陛下以为,凭借火器之利,便可违背人心向背,无视天道循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