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挥舞着砂锅大的拳头,唾沫横飞,仿佛那场战斗在他口中已成了儿戏,但铠甲上几处深陷的凹痕和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塞满了战利品的褡裢,暴露了过程绝非如此轻松。
众人看着他,都憋不住着想笑,没办法,在杨勇面前和军议之时必须要保持肃静,所以只能辛苦憋着。
最后是单雄信,他抱拳躬身,声音沉稳有力:“臣单雄信,参见陛下。赵郡已复。守军稍作抵抗,见大势已去,其副将斩杀主将,献城归降。臣已按陛下旨意,整饬防务,安抚流民。”
他汇报得最为简洁,但眼神中那份历经战阵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却让人安心。
帐内诸将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几位风尘仆仆、却捷报频传的同袍身上。
李靖面带微笑看着众将,眼中满是赞许和欣慰。
李安看着自己火枪营参与其中,眼中带着自豪。
裴仁基看着英姿勃发的儿子裴行俨,老怀大慰。
李密和王君廓等瓦岗旧将,看着立下功劳,前途光明的徐世积,程咬金,单雄信,也满是欣喜和羡慕。
杨勇的目光缓缓扫过六位凯旋之将,将他们脸上的风霜、眼中的神采尽收眼底。
他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激赏与豪迈:“好!好!好!诸卿辛苦了!半月之间,如秋风扫落叶般,横扫河北诸郡!断窦建德之手足,剪其羽翼!替朕、替大隋恢复疆土!壮哉!”
“臣等汗颜!此番皆是诸卿奋勇,将士用命之功!”几人纷纷说道。
“诸卿不必谦虚,你们和将士们的功劳朕不会忘记,朕已命李参军给有功将士叙功记录在册!”
“谢陛下!”众将跪拜叩谢。
“诸卿不必多礼,请起!”杨勇笑道。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仅剩的那颗代表窦建德老巢洺州的红色标记上,声音陡然转沉,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如今,洺州已彻底成为孤城!窦建德已是瓮中之鳖!传朕旨意,大军休整三日,犒赏三军!三日后,拔营启程,兵发洺州!此战,朕要亲临城下,看着这叛逆,如何授首!”
“末将(臣)遵旨!愿随陛下,踏破洺州,生擒窦贼!”帐内所有将领,无论新至还是留守,皆轰然应诺,声浪几乎要掀翻帐顶。
一股无坚不摧、直捣黄龙的磅礴气势,在漳水河畔的隋军大营中,冲天而起!
…………
洺州城头,深秋的风卷着枯叶与尘土,刮过窦建德布满血丝的眼眸。
他扶着冰冷的雉堞,目光死死锁在漳水方向那片逐渐蔓延的黑色潮水之上。
远处的黑点,是隋军的营帐,如同星罗密布般分布在漳水岸边。
窦建德心里清楚,自己同杨勇终有一战。
他又预感,时间不会太久,就在这几日之间!
经过十多天的时间,窦建德最终还是振作了起来。
此刻,虽然面露倦容,但恢复了以往作为夏王的气度。
“报——!大王!”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声音带着哭腔,“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司马德戡…还有裴虔通、赵行枢、元礼…他们…他们昨夜从南门逃了!守门都尉顾山…也被他们杀了!只…只留下了宇文士及一人!”
“你说什么?!”
窦建德猛地转身,蜡黄的脸因暴怒瞬间涨成紫红,额角青筋如蚯蚓般暴突,“废物!一群废物!几百人…几百人就在本王眼皮底下跑了?!还杀了守将?!”
他胸膛剧烈起伏,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那报信的亲兵,嘶吼道:“南门守军都是死人吗?!为何不报?!”
亲兵吓得瘫软在地,抖如筛糠:“大…大王息怒!那…那些人下手极快…又是子夜换防之时…等发现时…顾都尉已…已遇害多时…宇文士及…现已被我军士兵…绑了起来…压入地牢……”
窦建德眼中的狂怒稍稍凝滞,随即化为更深的疑云与戾气:“宇文士及…没跑?”
“带他来!立刻!本王倒要看看,他宇文士及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
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火把的光跳跃着,在斑驳的石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排泄物的恶臭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宇文士及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夏军士兵粗暴地拖拽进来,铁链拖在石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身上的旧衣被撕扯得凌乱,脸上带着淤青,显然经历了一番挣扎。
然而,当士兵将他掼倒在冰冷的地面时,他挣扎着挺直了腰背,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目光平静地迎上窦建德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窦建德端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粗糙木椅上,宋正本、崔君肃、张玄素、高雅贤等人侍立两侧,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火把的光映着窦建德狰狞的脸,也照亮了宇文士及苍白却异常平静的面容。
“宇文士及!”
窦建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宇文家的人,好手段啊!本王好心收留你们,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们,而你们却做出如此卑鄙下作之事,在本王这洺州城里,杀我守将,开我城门,恩将仇报!现在立刻告诉本王,宇文化及那帮弑君逆贼,逃往何处了?快说!”
宇文士及艰难地咳嗽了几声,喉咙里带着血沫。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摇曳的火光,直视窦建德,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夏王明鉴,士及不知晓此事。”
“不知?!”
窦建德猛地一拍扶手,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怒道:“你与他们同吃同住,昨夜他们密谋逃亡,你会不知?!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吗?!”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把下拉出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笼罩住地上的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缓缓拱手,郑重道:“回夏王,宇文士及确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