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指尖滴落，在令牌表面划出细长的红痕。那抹血迹未干，已被一股温热的力量缓缓托起，化作一缕薄雾渗入纹路深处。
萧云璃仍跪在阵眼裂隙前，左手紧握血凤令，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筋骨，像有钝刀在里面缓慢搅动。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动，只是闭着眼，识海中那一片烬墟的残影正剧烈震颤。
心火在跳。
不是她催动的节奏，而是某种更深处的共鸣——像是沉埋地底千年的钟被轻轻叩响，一声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那些曾站在初代凤主身后，以血为引、焚身成灰的散修亡魂。他们没有留下名字，只有临死前一句“凤火当燃”，如今却在她心火最虚弱的时刻，悄然回应。
她不能再靠蛮力续阵了。
这阵，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能撑起来的东西。
她将最后一丝清醒沉入心火深处，呼唤第七缕心火。刹那间，一点赤光自识海浮现，凝成一片虚幻的凤翎，轻飘飘地落在血凤令顶端。令牌骤然一震，一道赤金光流顺纹而下，如根须探入大地，向西荒四野蔓延而去。
沙地开始发烫。
不是火焰灼烧的那种热，而是一种从地底升起的、带着脉搏般的温意。每一粒沙仿佛都被唤醒，隐隐透出微弱的赤芒。
妖王动了。
它从焦黑的躯壳中挣扎起身，露出内里蠕动的魔核，黑焰在体表重新翻滚。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猩红的双眼盯住阵眼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可就在它欲扑之时，地面忽然裂开数道细缝，赤光从中喷涌而出。
一道人影缓缓升起。
断了一臂的老者拄着半截铁枪，另一只手还保持着结印的姿态。他的身体模糊不清，像是由烟与火拼凑而成，可站定的位置，正是当年战阵左翼第三位。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越来越多的身影从黄沙之下浮现。
有的怀抱残盾，有的背负断裂的刀柄，有的甚至只剩下一缕衣角缠绕在风中。他们不言不语，却一个个走向熟悉的方位，站回属于自己的战位。
整座残阵，开始震动。
白千杀一直跪在沙地上，双手插进土里，掌心攥着妹妹留下的傀儡核心。他原本低着头，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他抬起头。
看见了。
漫天赤光中，无数熟悉的身影静静列阵，如同当年出征前夜那样，沉默而坚定。
他的喉咙猛地收紧，眼眶一瞬间发热。他认出了那个总爱喝酒的瘸腿师兄，认出了教他使刀的矮个师叔，认出了曾在篝火边唱过荒原小调的少女……他们都回来了。
不是以尸体，不是以怨念，而是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式——魂归战位，火随心燃。
他双膝仍在沙中，却不知何时已挺直了脊背。
萧云璃睁开了眼。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冷汗，但眼神清明得可怕。她看着四周升起的亡魂，低声开口：“你们不是工具，也不是祭品……你们是凤火的一部分。”
声音很轻，却随着心火波动传入每一位残魂识海。
那老者微微侧头，似有所感；那少女嘴角轻轻扬起；那断臂之人缓缓举起铁枪，枪尖指向妖王。
阵网成形。
一道由心火织就的赤色锁链自四面八方缠绕而出，牢牢缚住妖王四肢。黑焰猛烈燃烧，试图挣脱，却被锁链压制，反被逼回体内。
妖王怒吼，声浪震得空气扭曲，几道弱魂身形晃动，几乎溃散。
萧云璃咬牙，识海剧痛如针扎，心火剧烈震颤，几乎要熄灭。她强行稳住气息，将自身意志反向注入阵网，一遍遍传递同一个念头——
“你们的名字，我还记得。”
“你们的誓约，我来承接。”
“这阵，我们一起守。”
每说一句，阵网便稳固一分。
血凤令顶端的凤翎突然鸣动，发出一声极轻微、却穿透天地的清音。那不是实体之声，而是源自远古战场的记忆回响。
整座残阵轰然亮起。
光芒如锁链封死妖王行动，黑焰彻底被压入魔核深处。大地龟裂的痕迹停止蔓延，风沙静止了一瞬。
白千杀猛然站起。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焦化的傀儡核心，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凤凰图腾。然后，他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嘶声喊出一句话：
“散修——归阵！”
声音撕裂黄昏，传遍战场。
远处残存的散修闻声抬头，无论重伤还是濒死，全都挣扎着抽出兵刃，拄着断杖，一步步朝阵眼走来。他们的脚步沉重，却无比坚定。
萧云璃仍跪在阵心，左手紧握血凤令，全身笼罩在淡金色的心火之中。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可掌心传来的震动却越来越强。
她知道，阵成了。
不是她一个人的阵，是所有愿意为之赴死的人，用命与心共同筑起的局。
妖王被困于心火之网，四肢被锁，魔核剧烈起伏，黑焰在体内冲撞，却无法破网而出。
白千杀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声音沙哑：“陛下……这才是真正的凤火。”
萧云璃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再次割裂，鲜血滴落在令牌之上。血珠顺着纹路流淌，最终汇入地底，与万千残魂的意志融为一体。
那一刻，她听见了回应。
不是声音，不是幻象，而是一种深埋血脉中的共鸣——
凤翎轻颤，心火升腾，阵势再变。
一道赤金色的光柱自阵眼冲天而起，直贯云霄。光柱之中，隐约可见一只巨大的凤凰虚影展翅而起，双翼横扫西荒，尾羽划过之处，黄沙翻滚，残骸燃起不灭之火。
妖王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惨嚎，整个身躯被光柱锁定，动弹不得。
白千杀仰头望着那道光，独眼中泪水滑落，却不再擦拭。他缓缓站直身体，拔出腰间染血的短刀，刀尖指向被困的妖王。
萧云璃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却又清晰得不容忽视：
“你说凤火当燃……”
她指尖一紧，血珠坠落的速度忽然加快。
令牌底部的纹路开始逆向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