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歌心底涌起一阵怒火,她紧紧握住尉迟澈的手,声音沉冷:“撑住!太医马上就到。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尉迟澈虚弱地闭上眼,感受着腹部一阵阵撕扯般的剧痛,心中一片冰冷。
兰台宫内,灯火通明,却照不亮榻上之人脸上的灰败之气。
尉迟澈蜷缩在锦被之中,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中衣,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更显得他脆弱不堪。
更让他心惊的是,身下那股粘腻的触感愈发明显,伴随着一阵阵下坠般的剧痛,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液体在不断渗出。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呃……”他又一次痛得闷哼,手指死死揪住身下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这感觉……像极了当年他重伤濒死时的模样。
他要死了吗?死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
何其荒谬,又何其不甘啊。
“喂!尉迟澈!你别吓我!”慕朝歌扑在床边,声音都在发颤。
他不能死!那是她的身体!
更重要的是,这段时日虽然荒诞,互相看不顺眼,争吵算计不断,可眼看这人可能真的要嘎……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发慌。
“你撑住!听见没有!尉迟澈,我不准你死!”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一把握住榻上人冰凉的手,用力攥紧,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你不是还要收拾慕家吗?不是还要当你的千古一帝吗?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给我撑住!”
尉迟澈费力地掀开眼皮,视线模糊地看向她。
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恐惧和关切,心头竟掠过一丝酸涩。
他张了张嘴,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慕……朝歌……”
“我在!你说!”慕朝歌赶紧凑近,耳朵几乎贴到他的唇边。
“若……朕真的……熬不过去……”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停下来喘息,“之前……你对朕……诸多不敬……朕……咳咳……朕怕是……没机会跟你算账了……”
慕朝歌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都这种时候了,这狗皇帝居然还在计较这个!
但此刻她半点脾气都没有,只剩下心慌,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以前不该骂你狗皇帝,不该在心里偷偷诅咒你,不该跟你顶嘴,不该……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死,只要你撑过去,以后你怎么罚我都行!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这番话倒是说得情真意切,带着哭腔,几乎是发自肺腑的忏悔。
毕竟,谁能跟一个快死的人较劲呢?尤其这个快死的人还用的是她自己的身体。
尉迟澈听着她这连珠炮似的认错,模糊的意识里竟觉得有些想笑,又或许是欣慰。
他摇了摇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手握了握她的指尖,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罢了……朕……原谅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眼睛缓缓闭上,手也松下去。
慕朝歌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摇晃他,“你别睡!睁开眼睛!太医!太医怎么还不来!”
慌乱之下,手下意识地往他身下一摸,入手却是一片濡湿!
她猛地抽出手,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满手的猩红,刺目惊心!
被褥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
“啊——!!血!好多血!”慕朝歌的尖叫声瞬间划破了夜空,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太医!快传太医!要死人了!!!”
“砰”的一声,殿门被猛地撞开。
以桑太医为首,七八个太医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个个脸色煞白,如临大敌。
陛下亲自守在慕妃榻前,发出如此凄厉的呼喊,这慕妃怕是……真要不好了!
他们项上人头恐怕也悬了!
太医们瞬间围了上去,有的赶紧施针,有的去摸脉,有的慌忙打开药箱寻找吊命的丹药,更有经验老道的已经开始准备验毒。
桑太医医术最为高明,他挤到最前面,屏息凝神,三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搭上尉迟澈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腕。
殿内一片混乱,只有慕朝歌粗重的喘息和太医们急促的脚步声。
她死死盯着桑太医的脸,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桑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表情,逐渐转变为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
他反复切脉,左右手都试了,甚至还不确定地看了看榻上之人痛苦的神色和身下的血迹。
“桑太医!到底怎么样?!慕妃她是不是……”慕朝歌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不敢问出那个“死”字。
尉迟澈也被周围的动静搅得恢复了一丝神智,他虚弱地睁开眼,看向桑太医,气若游丝地问:“我是不是……中毒已深……”
桑太医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猛地收回了手。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榻上的“慕妃”和旁边的“皇帝”磕了个头:“回禀陛下,慕妃娘娘并非中毒。”
“不是中毒?”慕朝歌和尉迟澈同时脱口而出,一个比一个惊愕。
流这么多血,痛得快死过去,还不是中毒?
“那究竟是何恶疾?!你快说啊!”慕朝歌急得快要跳脚。
桑太医把头埋得更低,肩膀抖动了一下,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陛下,娘娘凤体并无大碍……此乃女子天癸……俗称葵水……”
“……”慕朝歌。
“……”尉迟澈。
整个兰台宫正殿,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声音,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
那几个拿着银针准备验毒,捧着救命金丹准备塞药的太医,动作全部僵在半空。
桑太医硬着头皮,继续解释:“娘娘此次……呃……反应如此剧烈,疼痛异常乃至见红较多……都是因为先前受寒,体质湿寒血瘀,况且近日或许做了某些剧烈的动作,引发了旧日在水牢留下的病根,气血运行不畅,故而疼痛较于常人,尤为猛烈。”
所以,不是中毒,不是绝症,是要来月经了。
而且是因为他自己作死,又是跑又是跳,加上以前落下的病根,所以痛经痛得惊天动地。
慕朝歌僵在原地。
她刚才……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声泪俱下地鼓励他不要死!她还真情实感地忏悔道歉,甚至摸了一手血吓得尖叫!
结果……
只是……来!月!经!
慕朝歌只觉得一股热血“轰”的一下全冲上了头顶,脸颊、耳朵、脖子瞬间烧得通红!
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或者干脆时空倒流,回到半刻钟前把自己掐死!
她猛地扭头,看向榻上那个同样一脸懵逼的尉迟澈。
四目相对。
慕朝歌清晰地看到,尉迟澈那双漂亮眼睛里,一丝极其可疑的东西,正一点点浮上来……
“尉、迟、澈!”慕朝歌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羞愤欲绝。
她现在只想立刻马上,掐死这个占了她身体,还让她出了这么大丑的狗皇帝!
尉迟澈蜷缩在被窝里,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咬紧下唇,试图抑制住那阵阵袭来的绞痛,却仍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慕朝歌站在龙榻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正承受着月事之痛的男人。
她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
“你为何不早说你下半身流血这事?”语气中透着明显的不满,“这么明显的症状,你居然没想到是月事?”
尉迟澈抬眸,那张属于慕朝歌的姣好面容此刻苍白如纸。
作为一国之君,他何曾有过如此无助的时刻?
他微微张口,声音虚弱且底气不足:
“我虽读过医书,知道女子有月事这回事,但从未亲身体验过...”他艰难地调整了下姿势,试图缓解腹部的绞痛,“书上只说‘女子经期,气血亏损’,哪曾描述过会是这般撕心裂肺的痛。”
他停顿片刻,喘了口气继续辩解:“我以为是受伤了,或是得了什么急症,完全没往月事上想。”
慕朝歌闻言,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她看着这个曾经威震四方的大殷国君,此刻正因为女性最平常的生理现象而痛不欲生,心中涌起一种滑稽感。
尉迟澈闭目感受着那一波接一波的绞痛:“朕现在才明白,为何每到这种时候,宫中女子都可免去晨昏定省,原来这般痛苦。”
他睁开眼,目光中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领悟,“身为女子,每月都要经历此番折磨,还要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实在不容易。”
话音刚落,慕朝歌忽然间恍然大悟。
既然身体互换,那往后每月痛经,岂不是都由尉迟澈来承受?
不仅如此,若是将来生育之痛,也将由他来体验?
这个认知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她,让她几乎要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刹那间,她只觉得当男人实在是好,不仅可以免去这些痛苦,还能有更多时间和自由去经营事业,施展抱负。
内心不禁狂喜,甚至暗自祈祷这身体互换能够永久持续下去。
正当此时,一旁的桑太医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显然将这一幕场面理解成了后宫妃子为争宠而使的小伎俩。
假装病痛,以博取皇帝的怜爱。
“回禀陛下,”桑太医躬身对慕朝歌说道,“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女子月事导致的不适。待老臣开个调理的方子,好生休养几日便可。”
他一边写着药方,一边嘱咐道:“这些时日需注意保暖,尤其是腹部,可用汤婆子热敷。饮食宜温热,忌生冷辛辣,多休息,勿要劳累。”
写完药方,桑太医意味深长地看了“皇上”一眼,又补充道:“陛下对娘娘真是体贴入微,实乃娘娘之福。老臣这就告退,不打扰陛下和娘娘了。”
说罢,他使了个眼色,一众太医立刻会意,纷纷行礼退下,临走时还贴心地为“恩爱”的陛下和娘娘合上了门,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慕朝歌看着这一幕,哭笑不得。
她转头望向仍在痛苦中挣扎的尉迟澈,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心生一丝怜悯。
拿起宫人准备好的汤婆子,递到尉迟澈手中:“捂在肚子上,会好受些。”又倒了一杯热水,“多喝热水,桑太医刚才不是嘱咐了吗?”
尉迟澈接过汤婆子,依言放在小腹处。
温热的感觉稍稍缓解了那难忍的绞痛,他长出一口气,表情终于舒展了些许。
慕朝歌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占据了自己身体的男人正学习如何应对每月一次的考验,内心百感交集。
她忽然想到在现代社会时,女性至少还有各种便利的卫生用品和止痛药来应对这段时间,而古代女子却只能依靠汤婆子和热水,甚至还要被视作“不洁”避而不谈。
“这古代做女人真是不容易,连个月经都要遮遮掩掩,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想到这,她不由得在内心发出这样一句感慨。
殿外,桑太医与众医官相视而笑,都自以为洞察了宫中争宠的真相,却不知内里发生的是一场超乎他们想象的奇事。
……
天还未亮,慕朝歌就被太监福德全轻声唤醒。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眼睛几乎睁不开,内心充满了对早起的巨大怨念。
“这才几点啊...”她小声嘟囔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用的是尉迟澈的身体,连忙改口,“咳咳,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卯时了,该准备上朝了。”太监恭敬地回答。
慕朝歌内心哀嚎连连。
做皇帝怎么这么惨,天不亮就得起床?
她以前当慕家小姐时,好歹能睡到自然醒。现在可好,顶着两个黑眼圈,强打精神任由宫人伺候更衣。
一路上,她哈欠连天,内心吐槽不已:“这皇帝当得比996还狠,简直是007!难怪尉迟澈那家伙整天板着脸,任谁天天起这么早也笑不出来。”
尽管如此,想到如今自己肩负着一国之责,她还是振作精神,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紫宸殿。
刚踏入殿门,慕朝歌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朝臣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见她到来才匆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种紧张感。
“陛下驾到——”太监高声通报。
众臣齐刷刷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朝歌摆摆手,模仿着尉迟澈平时的语气:“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