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因为她好声好气,看起来像在示好低头,还是因为她眼里的急切渴望,让裴夫人误以为她十分虔诚,反正裴夫人思量片刻,点头答应了。
沉鱼内心一喜。
欣喜不过一瞬,又不免担忧。
她这次可是跟着董家人一起去的,又要怎么解释呢?
思索间,董玉乔从她身旁经过时,停了下来。
“你礼佛?我怎么从不知道?”
沉鱼神情轻松,轻飘飘道:“我与你并不亲近,你不知道也正常。”
董玉乔盯着她,眉头皱了又皱,“你在府中丢脸就罢了,可别出去再给我们丢脸。”
沉鱼不予理会。
裴夫人与董玉乔同乘一车,沉鱼独坐一辆略显逊色的小车跟在后面。
沉鱼不介意。
只要能去永庆寺,让她步行都可以。
车上,之桃放下帏帘,转头对沉鱼道。
“女郎就该多与夫人亲近亲近。”
沉鱼没说话,往窗子外面瞧一眼。
前夜下了雪,路面有些湿滑,车子行得慢。
这倒让她有时间仔细想一想,待见了慧显师父要怎么说。
沉鱼想到了母亲的菩提手串。
当日离开郡公府离开得突然,她的菩提手串还落在乌园,不知道慕容熙有没有给她扔了。
旁的东西就罢了,那手串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回来的。
只是怎么拿回来呢?
待日后寻个合适的机会吧。
董家的做派,沉鱼是见识过的。
永庆寺门前,裴夫人和董玉乔被婢女仆从前呼后拥,沉鱼跟在后面,周围自是少不了瞧过来的目光。
寺院内的古松柏苍翠如旧。
仆从已将闲杂人等清除寺院,四周一下变得空荡荡的。
裴夫人常来,熟门熟路,有人陪着往正殿去。
沉鱼始终走在末尾,自打进门,眼睛就到处瞧。
没瞧见那个小沙弥,也没瞧见慧显师父。
如何避开董府的人,单独去找慧显师父呢?
尤其身边还跟着个之桃。
沉鱼甚是苦恼。
裴夫人又是进香又是诵经,董玉乔陪在身侧,亦是有模有样。
唯独她心不在焉。
沉鱼正心焦寻个什么借口去殿外,却听得裴夫人与师父说话间提到要留下用斋饭,顿时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她的时间便充足多了。
转眸瞧见一个扫地的沙弥,沉鱼看一眼前方的裴夫人和董玉乔,故意落后几步。
之桃不知她要做什么,虽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并未问出口。
“小师父。”
沉鱼压低了声音,轻轻唤了一声。
沙弥扫地扫得认真,压根没听见,反而提着扫帚走了。
沉鱼本想叫之桃代自己去问问慧显在哪儿,转念想到她是董桓的人,又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董桓这个人,实在心思难猜,表面看起来对她事事容忍,可事实有一套自己的章法。
认她这个女儿可没瞧着这么简单。
沉鱼心思一动,转头对之桃悄声道:“我忽然腹中绞痛,你帮我去问问何处可如厕?”
之桃愣了愣,盯着沉鱼一脸怀疑:“女郎果真腹痛?”
沉鱼皱眉,手掌抚上小腹,点头:“隐隐作痛,不是很严重。”
之桃看看走远的一行人,又看看身后,对沉鱼嘱咐道:“女郎可别走迷了。”
“好。”
沉鱼答应得痛快。
之桃走出几步,还回头看她一眼,应是见她表情痛苦,这才放心去追刚刚那个离开的扫地沙弥。
沉鱼快速环视周围,见无人察觉,就近从窗子跳了出去。
想到第一次遇到那个小沙弥是在后院,沉鱼便往通往后院的那条小路走。
尚未走到那条小路,便碰到一个沙弥。
沉鱼忙将人拦下,客客气气:“师父,请问慧显师父在哪儿?”
沙弥微微一诧,低下头:“阿弥陀佛,施主认得师叔?”
沉鱼道:“是,曾见过几面,这次来没见到,便想问问他是否安好。”
沙弥摇头一叹:“施主有所不知,一个月前,师叔就已经圆寂了。”
圆寂?
死了?!
犹如晴天霹雳。
沉鱼张了张嘴,呆呆愣在原地。
“阿弥陀佛,”沙弥低一低头,准备离开。
沉鱼手臂一伸,将人拦下。
沙弥面上没有不悦,只是后退一步。
沉鱼自知失礼,收回手臂,赔了个不是。
“突闻噩耗,我一时无状,还请师父不要怪罪,我只是想问问慧显师父怎么就突然离世......我先前见他时,瞧着他身体健朗,也并未听说他有什么病痛。”
“这......生死无常,”沙弥垂下头,又道:“生亦是死,死亦是生,阿弥陀佛。”
问的是死因,他却讲禅语。
沉鱼皱眉。
还欲再问,董玉乔却是走了过来。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这里空气好。”
沉鱼只得就此打住。
沙弥也见状离开。
董玉乔慢慢悠悠,满目怀疑,“你既然礼佛,那怎么瞧着对这里并不熟?”
沉鱼没心情应付董玉乔,可又不能叫她瞧出异样,便勉强道:“先前陪着长辈来,也只是在前院逗留,还不曾到这后院来,这里清幽,想必不是人人都能来的。”
想是这话起到几分作用,董玉乔面含得意,不屑地瞧她。
“少见多怪。”
“那你又为何来此?”
“我的事,你无需过问,记住自己的身份。”董玉乔一脸倨傲之色。
沉鱼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走。
走到拐弯处,迎面碰上之桃。
沉鱼像是没看到,只往寺门外面去。
之桃追上来:“女郎,您不用斋饭吗?”
用斋饭?
沉鱼只想冷笑。
一直不来永庆寺,并非寻不到机会,而是不想因为询问谢琬的事,让他被人盯上,安全受到威胁。
可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还是惨遭毒手。
方才问到死因,那沙弥吞吞吐吐,避而不谈,说明慧显师父不是正常圆寂。
沉鱼跨出寺院大门,静静望着不远处的那棵古松。
去年,她就是那里见的慧显师父。
“女郎,您怎么了?”
之桃怯怯问。
沉鱼没理她,径自走去小车前,木然爬上车,拉下帘帐,将之桃挡在外面。
“之桃,我身体不适,想歇一会儿。”
沉鱼软软靠在车内,闭起眼。
谁做的?
难道是......慕容熙?
永庆寺里有谢琬旧识的这件事,她只告诉过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