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他们多留了两天。
第一天,他们去了外滩。
夜晚的外滩灯火辉煌,万国建筑博览群在灯光映照下更显庄严典雅。
黎书禾靠在江边的栏杆上,江风轻轻吹拂着她的短发。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旅行吗?”宋祈年问。
“记得,去厦门看海。”黎书禾微笑,“那时候我们刚结婚,没什么钱,住的客栈,吃的都是路边摊。”
“但你很开心,说海边的日落是你看过最美的风景。”
“现在也是。”黎书禾转头看着他,“不过现在我觉得,和谁一起看风景,比风景本身更重要。”
宋祈年心中一动,将妻子搂入怀中。
江对岸的灯光倒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江的碎钻。
游船的汽笛声悠长地响起,又渐渐远去。
这一刻,他们不需要言语。
二十多年的相濡以沫,半年多的生死与共,已经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第二天,他们去了田子坊。
狭窄的弄堂里藏着各种小店,有卖手工艺品的,有卖特色小吃的,有文艺咖啡馆,也有设计师工作室。
黎书禾在一家陶艺店前停下脚步。
“想试试吗?”店主人热情地招呼。
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妻子挺着大肚子,看上去快要生了。
丈夫在旁边帮忙招呼客人,偶尔会关切地看着妻子,问她累不累。
黎书禾看着他们,想起了自己和宋祈年年轻时的样子。
她点点头:“好,我试试。”
在店主人的指导下,她坐在陶轮前,双手捧着一团湿软的陶泥。
陶轮转动,陶泥在她手中慢慢成形。
这个过程需要专注和耐心,手部的力度要恰到好处,太重会变形,太轻又无法塑形。
宋祈年坐在旁边看着。
妻子专注的神情让他想起多年前,她在设计图前工作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全神贯注,眼睛里闪着光。
经过几次尝试,黎书禾终于做出了一个简单但匀称的花瓶。
店主人帮她修整边缘,然后说:“可以刻点字或者图案。”
黎书禾想了想,拿起刻刀,在花瓶底部刻下一行小字。
“很有意义。”店主妻子说,“每个作品都有它的故事。”
“是的。”黎书禾看着那个质朴的花瓶,“它记录了一个新的开始。”
从上海回来后,黎书禾的生活节奏明显加快了。
她重新投入工作,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
她学会了平衡,学会了在工作与健康之间找到那个微妙的点。
公司领导很支持她,给了她更大的自主权,让她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工作。
春天的一个周末,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
“黎女士,我是肿瘤科的王护士。我们医院正在组织一个康复者互助小组,每周活动一次。我想邀请您参加,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黎书禾有些犹豫:“互助小组?”
“是的,都是一些康复期的病友。大家一起交流经验,互相支持。有时候也会有医生来做健康讲座。”王护士解释道,“我们觉得您的心态很好,恢复得也不错,可能会对其他病友有帮助。”
“我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黎书禾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人。
“我觉得可以去看看。”宋曦说,“妈妈,你不是一直说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吗?也许这就是。”
“会不会太沉重?”黎书禾有些担心,“我不想一直沉浸在病人的身份里。”
“但你可以帮助别人走出这个身份。”宋祈年说,“而且,你不需要一直参加,如果不适应,随时可以退出。”
在全家人的鼓励下,黎书禾决定去试一试。
第一次活动是在一个周四的下午。
活动室在医院旁边的一栋小楼里,布置得很温馨,有沙发、茶几,还有一个小小的茶水间。
墙上挂着一些康复者的照片和励志语录。
黎书禾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在了。
她们大多是女性,年龄从三十多岁到六十多岁不等。
看到她进来,一个短发的中年女性站起来:“你是黎书禾吧?王护士跟我提过你。我叫陈静,是这个小组的组长。”
陈静曾经是乳腺癌患者,已经康复三年了。
她热情地给黎书禾介绍其他人:有和她一样的卵巢癌康复者,有肺癌康复者,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只有二十八岁,是甲状腺癌康复者。
活动开始了,大家轮流分享近况。
有人谈到复查时的紧张,有人谈到重新工作的适应过程,有人谈到如何应对家人的过度保护。
每个人都坦诚而真实,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脆弱。
轮到黎书禾时,她有些紧张:“大家好,我叫黎书禾,卵巢癌二期,去年做的手术和化疗,现在已经结束治疗半年了。”
“恢复得怎么样?”有人问。
“体力在慢慢恢复,头发也长出来了。”黎书禾摸摸自己的短发,“就是有时候还会担心复发,每次复查前都睡不好。”
“太正常了。”陈静说,“我到现在复查前还会紧张。但我们要学会和这种担心共存,而不是被它控制。”
那天活动结束后,黎书禾没有立刻离开。
她和那个年轻的甲状腺癌女孩聊了起来。
女孩叫小雨,是一名小学老师。
“孩子们不知道我生病的事。”小雨说,“我只请了一个月假,说是做了一个小手术。我不想让他们用看病人的眼光看我。”
“我理解。”黎书禾说,“我也不想让我的孩子们一直记得妈妈生病的样子。”
“但有时候我又想,也许应该告诉他们真相。”小雨说,“生病不是羞耻的事情,康复更是一种力量。如果我能成为他们的榜样,告诉他们即使遇到困难也要勇敢面对,那该多好。”
这句话让黎书禾深思。
是啊,她一直在保护孩子们,不想让他们承受太多。
但也许,适当地分享自己的经历,反而能给他们更多的力量。
四月,宋曦参加了实验中学的入学考试。
考试前一天晚上,黎书禾发现女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明显很紧张。
“怎么了?”她敲门进去。
“妈妈,我有点害怕。”宋曦说,“如果我考不上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