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柠走出婚房,发现整个周府比昨天来时更诡异。
一夜化为焦土,又在怨念中重构成为鬼域。
整座府邸呈现出诡异的“双重景象”。
崭新的朱红廊柱后是烧焦的木炭纹理,往来丫鬟脸上僵硬的笑容下是灼伤的水泡。
让林西柠没想到的是,昨晚的大火烧了一夜,还有这么多幸存玩家。
林西柠也才知道,原来昨晚的火是真的火,玩家们用避火符,或者水下呼吸器之类的躲避火焰,还有用奴役卡把低级丫鬟鬼、家丁鬼或打服或恐吓后奴役,再由低级鬼魂阻挡火焰的。
奴役卡居然连鬼都能奴役,那周老爷是不是也可以奴役。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奴役一个恶心的老头鬼也是有点口味太重了。
继续往前走,林西柠甚至看到有幸存的五名玩家,已经组团,正在前院试探鬼域边界。
为首的是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正用罗盘测算后摇头:“怨气闭环,除非超度核心厉鬼,否则谁也出不去。”
没想到,游戏里还真有道士这个职业。
只是,海岛上也没鬼,他是咋激活的职业,百鬼夜行简直是那个玩家的本命副本了。
林西柠不打算跟陌生人组队,小心地避开他们。
出来的时候苏婉清塞给她的一缕焦发(可短暂掩盖生人气息),加上她自己的道具,让她能悄无声息地在这周府里四处探查。
现在她正走向西侧的柴房,因为黑蛋听见那里传来持续不断的、压抑的哀嚎。
柴房门被一道封条封着。
内容是啥她也看不懂,伸手推门也推不开,反而被烫了一下。
原地想了想,林西柠用苏婉清的焦发触碰,封条滋滋作响化出一阵青烟,然后掉落在地上。
大boss的东西果然好用。
推门瞬间,浓烈的霉味混杂着某种甜腻的异香扑面而来。
脏乱的环境里,苏父苏母被铁链锁在墙角,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满是自残的抓痕。
两人眼神涣散,时而癫狂大笑,时而抱头痛哭,口中反复念叨:
“银子……好多银子……”
“婉清……我的女儿……不,五百大洋……”
“痒……给我粉……给我!”
最触目惊心的是,柴房墙上用血写满了歪斜的字,有些是账目“三月廿七,欠周老爷二十大洋”,有些是破碎的句子“我不是人”“把女儿卖了”。
在最角落,有一行极小却工整的血字,“吾病痛时,永昌兄赐罂粟散,日服则性情爽利,然不服则百虫噬心。吾知中计矣,然已晚矣。婉清,爹对不住你。——苏明远绝笔”
林西柠认真地看着墙上的字,黑蛋在柴堆下摸到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暗红色的粉末,还有一张折叠的契书副本。
林西柠打开一看,借款助学契。
出借人周永昌,见苏明远教女有心,特借资供苏婉清就读新式学堂,分文利息不取,唯望苏女学成后,优先为周家商行做工。
若违此约,借款本息全数追回,另罚白银千两。
日期是六年前,苏婉清刚进女子学堂的时候。
林西柠把现在已经知道的信息一一列了出来:
这个周老爷早盯上苏婉清,以“助学”为名先把钱借给苏家以此示好。
等苏婉清年龄到了,周老爷开始给苏父苏母吃这个罂粟粉末,让人上瘾,性情大变,方便控制,苏父很快成瘾。
接着再设下赌局,专人引诱苏父,债务滚至天文数字,然后就是要么嫁女抵债,要么告官,周家在本地势力极大。
所以后续就是她进副本是看到的样子,至于被关在这的苏父苏母,估计也是被抓来当人质的。
墙角,苏母突然清醒了一瞬,她抓住铁链看向林西柠,浑浊的眼里滚出泪:
“姑娘……你若是见到我女儿婉清……告诉她……”
“娘不是故意的……那粉吃了就忘了自己是娘……”
话未说完,毒瘾发作般的抽搐再次控制了她,她开始用头撞墙。
林西柠默默退出柴房,把掉在地上的封条重新贴好,现在放他们出来只会惊动周老爷。
回到婚房时,苏婉清正对镜梳头。
镜中的她今日格外安静,右脸的焦痕似乎淡了些。
“找到什么了?”她没回头。
林西柠将油纸包和契书副本放在梳妆台上。
苏婉清梳头的手顿住了。
房间里死寂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然后,她慢慢转过身,拿起那份借款助学契,手指抚过“优先许周家商行做工”那几个字。
“原来……”她声音很轻,“我还能去念书,是因为这个。”
林西柠又说了柴房所见:暗红色粉末、墙上的血字、苏母那一瞬间的清醒。
苏婉清一动不动地坐着。
接着,她开始哭。
不是厉鬼的尖啸,不是怨魂的泣血,是人的哭法,肩膀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嫁衣上,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沉默的崩溃比任何嚎哭都让人窒息。
哭了很久,她哑着嗓子说:
“我十四岁那年染了风寒,咳了半个月。爹爹半夜冒雨去镇上抓药,回来自己也病了。”
“娘为了给我补身子,当了嫁妆里的银镯子,换了一小罐红糖,每天给我冲水喝。”
“他们曾经……真的很好。”
她抬头,眼中血泪交织:
“所以后来他们逼我嫁时,我才那么恨,恨他们变了,更恨自己还记得他们从前的好。”
“现在你告诉我,他们是被药坏了脑子?”
“林姑娘,你说我该恨谁?恨下药的周永昌?恨控制不住自己的爹娘?还是恨……明明有机会察觉却只顾着念书做梦的我自己?”
林西柠低声吐槽道:“难怪你一直叫他做爹爹,原来是这样,什么做梦?”
哭过后的苏婉清异常平静地说了另一件事:
“起火那夜,我其实逃出去过一次。”
“我穿着烧了一半的嫁衣跑到镇上表哥家,他半年前留洋回来了,我知道。”
“我拍他家的门,手上烧焦的皮粘在门板上。”
“他在门里说:‘婉清,周家势力太大,我若收留你,我全家都会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