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涯沉默片刻：“有可能。但剿匪是好事，按理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按理说。”黎巧巧重复这三个字，语气里满是疑虑。
下午，吴涯照常去地里干活。
干旱解决后，村民们都在抢种晚稻和蔬菜，希望能补回一些收成。
吴家的地在村西头，靠近万福山脚。
黎巧巧提着水罐去送水时，看到吴涯拄着锄头，正望着万福山出神。
“喝口水。”黎巧巧递上水罐。
吴涯接过，仰头喝了几大口，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
他抹了把嘴，压低声音：“我刚才试着感知空间，想找找有没有关于蛇山寨的资料。”
“有吗？”黎巧巧急切地问。
吴涯摇头：“你公寓里的书大多是财经管理和现代小说，没有地方志之类的。不过……”
“不过什么？”
“我感觉到空间似乎在吸收什么。”吴涯沉思，道，“像是一种能量。从咱们成功引水后就这样，很微弱，但持续不断的。”
黎巧巧愣住：“能量？什么能量？”
“说不清楚。”吴涯望向远处的村庄，“也许是村民的感激？或者是咱们改变干旱这件事本身产生的某种能量？”
这个说法让黎巧巧后背发凉。
她想起一些穿越小说里提到的世界修正力。
当穿越者改变太多原书剧情时，世界会以某种方式修正偏差。
“如果真是这样……”她喃喃道，“那剿匪这件事，会不会就是修正的一部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
……
夏日的县城比往常更热闹几分，街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吴涯和黎巧巧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两人都穿着布衣，但气质与周围的乡民仍有几分不同。
吴涯身材挺拔，目光沉稳，黎巧巧眉目清秀，步履轻快。
“没想到干旱一结束，县城里竟然这么热闹。”黎巧巧轻声说道，目光扫过两旁的店铺。
吴涯点头：“听说周边几个村镇的人都往咱们万福村的山神庙跑，县城这路上的人也多了不少。”
正说着，两人已到了于氏商行门口。
门口两个伙计正忙着卸货，见他们来，其中一个认得，忙笑道：“铁牛哥来了！于管事交代过，快请进。”
进了商行，里头比外头凉快不少。
柜台上算盘声噼啪作响，几个客商正在谈买卖。不多时，于管事从后堂出来。
“吴兄弟，巧巧姑娘，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于管事热情地迎上来，“里头说话，里头说话。”
三人进了后堂厢房，伙计上了茶。
于管事从柜中取出一本账册，翻开到某一页，推到二人面前。
“这是这两个月的豆腐账目，你们瞧瞧。”于管事指着上头密密麻麻的数字，“自从用了山神娘娘赐福之水做的豆腐传开后，销量足足涨了三成。城里好些大户人家点名要‘福气豆腐’，说是吃了能沾福气。”
黎巧巧接过账册细看，吴涯也凑过来。
账目清晰，每一笔进出都记得明白。总计竟有十五两七钱银子。
“这么多？”黎巧巧有些惊讶。
先前干旱时豆腐生意几乎停滞，没想到，恢复后反而更好了。
于管事捋着胡须笑道：“不瞒二位，现在县城里提起万福村的豆腐，都说是山神娘娘赐福过的。别说普通人家，就是县衙里的几位大人，也常派人来买。前几日刘主簿家老夫人做寿，还特意订了五十斤呢！”
吴涯和黎巧巧对视一眼。
山神娘娘这事，说起来还是他俩无意中弄出来的。
没成想，这一来二去，“山神娘娘显灵”的说法越传越广。
“这是账上的银子，你们点点。”于管事取出一个布包，里头是整锭的银子和一些散碎银两。
吴涯接过，也没细数，只笑道：“于管事办事，我们放心。”
“那是自然！”于管事又给二人添了茶，“说起来，山神娘娘庙现在可了不得。我上月路过万福村，见那庙前排队上香的队伍，足有半里长！听说周边村镇的人都在筹钱，要给娘娘扩建庙宇，重塑金身？”
黎巧巧点头：“是有这么回事。村里长辈们商量着，既然香火这么旺，是该把庙修得像样些。不过具体怎么弄，还没定下来。”
“该修，该修！”于管事连连点头，“有神明庇佑，是咱们这一方百姓的福气。我们商行也打算捐些钱，表表心意。”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结算完毕，本该告辞了。
黎巧巧却想起一事，问道：“于管事，我们进城时，看见城门口贴着衙门的告示，说是要讨伐蛇山寨的土匪。这事，您可知道详情？”
一听“蛇山寨”三个字，于管事的笑容顿时淡了，眼里闪过几分忧虑。
“怎么不知道！”他压低了声音，“那帮天杀的土匪，去年秋天劫了我们商行一支货队！幸亏当时伙计们机灵，把最值钱的货物藏在了隐蔽处，只损失了些布匹。事后大家都说是山神娘娘暗中庇佑，不然损失就大了。”
吴涯皱眉：“官府现在才要剿匪？”
“唉，早该剿了！”于管事摇头，“蛇山寨在那山里盘踞好几年了，时常下山劫道。只是他们狡猾得很，专挑小股客商下手，又不闹出人命，官府就一直睁只眼闭只眼。这回是我们商行和其他几家被劫的大商户联名捐了款，县令大人才下了决心。”
黎巧巧问：“捐款？”
“是啊，剿匪要钱啊。”于管事苦笑，“粮草、兵器、赏银，哪样不要钱？县令说了，官府库银紧张，要剿匪就得大家出力。我们商行捐了二十两，其他几家加起来也有百八十两。可这钱捐了，我心里却不大踏实。”
吴涯听出他话里有话：“于管事是觉得，官府剿匪很难成功？”
于管事往门口瞥了一眼，声音更低了：“不是我看不起衙门里的差爷，只是那蛇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县衙那些捕快，抓个小偷小摸还行，真要上山剿匪，何况我听说，山寨大当家，人称‘活阎王’，武艺高强，心狠手辣。前些年邻县也曾组织乡勇剿匪，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折了好几个人。”
厢房里静了片刻。
黎巧巧轻声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捐钱？”
“不捐不行啊！”于管事叹气，“土匪记仇，我们商行被劫过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捐钱剿匪，好歹表个态。再说，万一真成了呢？”
吴涯沉吟道：“我们万福村离山里也不远，如果土匪真那么猖獗，倒是个隐患。”
“何止隐患！”于管事拍了下大腿，“你们是不知道，最近有传言，说蛇山寨的土匪听说了山神娘娘庙香火旺，里头有不少香火钱。”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明白了。
黎巧巧脸色微变。吴涯也皱紧了眉头。
山神庙如今确实收了不少香火钱，虽然都由村里几位长辈管着，说要用于修庙，但毕竟是一笔钱。
如果真被土匪盯上，万福村都是普通的农户，哪里抵挡得住？
又聊了一阵，吴涯和黎巧巧起身告辞。
于管事亲自送他们到门口，临别时又道：“剿匪的事，你们也留心些。如果真有什么动静，互相通个气。”
离开于氏商行，日头已经偏西。
两人没急着出城，而是在街上慢慢走着，各自想着心事。
街边一个摊贩正在叫卖香烛，招牌上赫然写着“山神娘娘专用香烛，保佑全家平安”。
黎巧巧看着，忍不住轻叹：“咱们当初只是想帮村里度过旱灾，没想到弄出这么大动静。”
“世事难料。”吴涯低声道，“不过山神娘娘这事，眼下对村里是好事。至少豆腐生意好了，大家日子也好过些。”
“就怕好事变坏事。”黎巧巧忧心忡忡，“如果真被土匪盯上了，可怎么办啊……”
吴涯沉默片刻，道：“回去得跟村里的长辈们说说，得有些防备。”
正说着，忽听前面一阵喧哗。
两人抬头望去，见一群人围在县衙旁的布告栏前，指指点点。
挤过去一看，贴的正是剿匪的告示。
告示说蛇山寨土匪为祸乡里，县令大人体恤民情，决心剿匪，招募乡勇壮士，共同讨贼云云。
末尾还列出了几家捐款的商户，于氏商行赫然在列。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一个老汉摇头：“剿匪？说得轻巧。那蛇山寨是那么好打的？”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接话：“听说这回赏银不少，抓住匪首赏五十两呢！”
“五十两？有命拿没命花哟！”一个妇人撇嘴，“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是好惹的？”
“不过要是真能剿了，倒是好事。”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说，“我上月去邻县访友，路上都提心吊胆的。”
众人七嘴八舌，大多对剿匪之事不抱太大希望。
吴涯和黎巧巧听了一会儿，悄悄退了出来。
“看来于管事说的不假，百姓们对官府剿匪没什么信心。”黎巧巧低声道。
吴涯点头：“但告示既然贴出来了，县令应该是真有些打算。咱们且看看再说。”
两人买了些日用品，便往城外走。出城时已是申时，太阳西斜。
回万福村的路上，不时遇见前往山神庙的香客。
有徒步的，有赶车的，还有挑着担子边走边卖香烛的小贩。
快到村口时，他们遇见村里李大爷赶着牛车回来，车上坐着几个外村来的老妇人。
“铁牛，巧巧，从县城回来啦？”李大爷笑呵呵地打招呼。
“是啊李大爷，您这是送香客？”
“可不是！”李大爷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几位是张家沟的，来给山神娘娘上香，我顺路捎她们一程。如今咱们村可热闹了，天天有人来，我赶车接送，也能赚几个辛苦钱。”
车上一个老妇人双手合十：“山神娘娘灵验啊！我家媳妇多年不孕，上月来求了娘娘，回去就有喜了！这回是来还愿的。”
另一个也说：“我儿子前些日子生病，喝了娘娘赐的福水，没两天就好了！”
黎巧巧微笑点头，心里却五味杂陈。
等牛车走远，她苦笑道：“这可真是越传越玄了。”
“民间信仰就是这样。”吴涯倒是看得开，“有寄托总是好的，只要别走极端就行。”
进了村，果然比往日热闹不少。
村中的山神庙前香烟缭绕，人来人往。庙旁的空地上，几个村民正在平整土地，看来扩建庙宇的事已经动起来了。
吴涯和黎巧巧先回了家。
放下东西，黎巧巧生火做饭，吴涯则去豆腐房查看明天要用的豆子。
等饭做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饭桌上，黎巧巧说起剿匪的事：“咱们得跟村长说说，让村里有个防备。”
吴涯扒了口饭，点头：“明日我去找村长。另外，豆腐生意现在好了，咱们也得想想接下来怎么弄。于管事那边销量稳定，但光靠县城一个销路不够稳妥。”
“你想扩大生意？”
“慢慢来。”吴涯沉吟，“眼下山神娘娘的名声正盛，咱们的福气豆腐是个好招牌。不过树大招风，得小心些。”
正说着，忽听外头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隔壁的王大娘，手里端着一碗菜：“巧巧，今天家里做了肉，给你们送点来。”
“哎呀，王大娘，这怎么好意思。”黎巧巧忙接过。
王大娘笑道：“客气啥！要不是你们……咳，要不是山神娘娘显灵，咱们村哪能度过旱灾。如今我家那口子帮着修庙，一天能挣二十文钱呢！这日子啊，有盼头了！”
送走王大娘，黎巧巧关上门，对吴涯道：“你看，大家都指着山神娘娘呢。”
“所以咱们更得谨慎。”吴涯神色严肃，“山神娘娘这事，现在已经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但既然开了头，就得尽量往好的方向引导。”
……
从于氏商行回来的第二天，吴涯起了个大早。
黎巧巧还在灶间忙活，见他换上了那身半新的靛蓝短打，不由问道：“这么早要出门？”
“去趟县衙。”吴涯系好腰带，从水缸里舀了瓢水洗脸，“昨晚想了一宿，剿匪这事不简单。咱们村离山近，万一土匪真闹起来，首当其冲。我得去见见孙县令，探探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