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王到时候是也要像今日这般,想法子向我兄长表现出诚意吗?”
提出了那问题的异族青年稍加犹豫,遂斟酌着开口,自己提出了一样问题的解决方法。
只是那话将将脱口,他这心中便不住地后了悔——毕竟那枚能代表他身份的护身符已然被他交到姬明昭二人手里去了,等着回国后到了他该跟他大哥展现“诚意”的时候,又该拿出个什么样足够唬人的信物?
且他前头才刚对着面前这俩黑心玩意表达过一番自己的诚意……转头便又说回国后要向他大哥再表达上一番的“诚意”,这样的话落到了旁人耳中,也未免显得他太像是根墙头草了些。
也不知道那宸宁公主又该怎么看他……
耶律恒济满腹惴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组织他那一肚子散碎的言辞。
好在不待他这边扒拉出个子丑丁卯,那边的姬大公主闻言便先面不改色地接过了那话茬:“想要与人合作,你当然是要展现出自己应有的诚意。”
“不过,耶律王子,你兄长所需要的‘诚意’可与我们不同——你我本非一国之人,甚至都不是同族,故而我等所需的‘诚意’,更多是想要一个能代表得了你身份的信物,能确保我们之间的合作是确乎存在着的象征;而你兄长本就是与你同根同族的亲兄弟,那么他自然无需那劳什子能确切代表得了你身份的信物,他更多的,是需要你向他展示出你想要与他合作的决心,并尽可能展现出你的作用。”
“抑或说——是展现你能给他带来的好处。”
“小王……小王能给他带来的好处?”耶律恒济的眼瞳轻晃,他好像有点明白姬明昭在说些什么了,但这还不算十足清醒的脑子一时却又有点转不过那个弯儿。
姬大公主见状不紧不慢地出言给了他两点提示:“对,你要展现你能带给他的、任谁来都无法取代的特殊好处。”
“比方说……耶律王子,你觉着你的兄长眼下,最头疼的是什么问题,最缺乏的又是哪些东西?”
“我大哥最头疼的……”那青年在姬明昭的引导下慢慢放空了眼,半晌方梦呓似的微微皱起眉心,“那他最头疼的,肯定是他那条断了的手臂了。”
“我们戎鞑人一向是生在草原,长在马背,骑射平素是最受我们族人推崇的立国之本,倘若他那断臂不能恢复如初,来日拉不动弓、射不了箭,那必然是要与王位失之交臂……是以,他这功夫最头疼的,肯定是这个。”
“至于他最缺乏的……”耶律恒济沉吟着愈发团紧了眉头,他回忆起他大哥那出身大将世家的额客,又想起他那父亲是朝中一等一辅政大臣的妻子,少顷脑内忽的纵过一线灵光,“钱!”
“我兄长的母族手里有兵权,妻子的父亲又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大员要员,文武两方的势力他都不缺,但他缺钱,还缺民心!”
“宸宁殿下,您的意思,小王这会才算是彻底明白了——小王知道小王回国后该怎么做了,多谢您的指点!”冷不防想通了其间关窍的耶律恒济兴奋不已,当即没憋住重重拍了把掌下桌案。
那一巴掌拍得那桌上的灯烛影子不住摇晃起来——姬明昭见此略一蹙眉,正欲让萧珩将那烛台挪得稍远一些,便瞧见对面那刚兴奋起来的异族青年,突地又苦哈哈团紧了一张脸:“但,不对啊……宸宁殿下。”
“小王方才突然想起来,那钱财的问题,小王确乎是可以解决,可我兄长那断臂……小王又不是郎中,也不会医术,这又该如何使力?”
——他总不能胡乱在鄢京买点能治断骨的药材,回去就哄他哥那是能治愈他伤处的良药罢?
这要侥幸有用了,倒还算好;万一没用,或是用处不大——他这又该当如何?
“这好说,耶律王子。”听见他那疑惑的姬大公主面不改色,“你不会医,但习武之人,总该能分得清那断臂被人接得直不直、断骨生得好不好罢?”
“本宫过两日,可以着人替你配两副专门针对得了断骨断臂的药来——届时只要你能分得出来你兄长那臂骨的大致状态,找得着靠谱可信、能帮你兄长接正了骨头的医者,再配合着本宫配给你的药,便定然能让你兄长那手臂‘恢复如初’。”
“如此,小王便先在此提前谢过宸宁殿下了!”耶律恒济闻此大喜过望,即刻起身与姬明昭行过一记他们戎鞑特有的最高礼节。
姬大公主瞧着他那多少有点没出息的样子气定神闲地略一抬手:“无妨,举手之劳罢了,毕竟一切都是为了咱们之间的同盟。”
——顺便也能让她逮着个机会,悄悄咪咪的给这帮戎鞑贵族们,一人来上一记。
姬明昭如是腹诽,一面抬指一拢耳畔散下的两根碎发——她只说了要帮耶律恒济配两副能治他兄长断臂的药,又没说一定不会在那药里额外做上些什么手脚。
那像跌断了一根骨头这样的大伤,治好后别处稍微有些无伤大雅、不会影响到他短期内继承权获得与否的,小小的“后遗症”,也是很正常的吧?
什么受过一番惊吓后就容易失眠多梦、惊悸盗汗,头疼胸闷……或者骨头比之前稍微脆上一点什么的,这些小病小症,只要那位戎鞑大王子自己不说,又能有几个人知道呢?
——她料他为了继承那戎鞑王位,不拖到了最后一刻,轻易也不敢说。
瞬息之间便打定了主意的姬大公主心情大好,顺嘴便又多提点了耶律恒济一句:“对了,耶律王子,等到回头与你兄长投诚的时候,记得把自己说得惨一点。”
“——什么被你父汗抢了夫人,什么你额客眼见着又要给你添一个弟妹,而你于他二者而言都无异于是弃子一个,这才不得不求他这个兄长照拂……”
“总之,扮乖,示弱,装可怜——只要你能想尽办法,把你自己摆在一个绝对弱势、是个正等待着你兄长去救的倒霉弟弟的位置就对了。”姬明昭老神在在,“耶律王子,这一点的作用,想来也无需本宫与你多加解释了罢?”
“扮乖,示弱,装可怜……”耶律恒济若有所思,片刻后无不动容地对着姬大公主甚是郑重地一点脑瓜,“不用解释了,宸宁殿下,小王明白您的意思——呜呜,殿下,虽然您长得又瘦又小又比我们戎鞑的衣架子还矮,但您真是个大好人啊!”
“真是个世间难得的大好人啊——”
那青年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姬明昭听罢却霎时黑透了一张面皮。
她被那蛮子自觉是“感谢”的话气了个齿关哆嗦,遂咬牙切齿地一竖长眉:
“萧珩,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