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娃娃被苏绣象捆螃蟹似地捆了个结实弃于地上,少年般稚嫩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朝着苏绣射出阴狠的光,嘴里亦是不干不净地不停叫骂。
苏绣可不惯着,骂一句便给他一个拳头,不一会儿,甄娃娃便老实了,哭哭啼啼的。
“我爹说,要想永远掩盖真相,就要先把表面功夫做足,掀开第一层盖布让人看到一点东西,人们往往会以为那就是真相,不会再去掀下面的一层盖布,这样我们就可以安心地永远享受真正的真相了。”
“这就是你自作聪明,先抛出存粮的屋子,再抛出带鱼头引开我的缘故?”云中锦问道。
“谁知道你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呢?”
甄娃娃带着哭腔说道。
“非关套路,而是,这世上没有什么真相可以永远被掩盖,任何妄图掩盖真相的人,都将作茧自缚,受到律法的严惩。甄有德死有余辜,你同样难逃法办。”
云中锦说着,目光转向了苏绣。
苏绣则冷着一张脸,对云中锦的目光视而不见。
甄娃娃道,“哎我就不明白了,你与苏帮主明明是两下不对付的,怎么就突然配合如此默契,反将了我一军呢?难道那些你死我活的戏码都是演给别人看的?就为了找到我爹的宝藏?”
云中锦与苏绣双双沉默。
哪里是什么配合默契?只是因为云中锦在看到君无虞的时候,就已经料定了苏绣会跟上她,而烛光的人影也早已经暴露了苏绣的存在,她不过是在赌苏绣一定会出手救她罢了。
“要不这样吧,见者有份,这里的一切,我们仨平分?”甄娃娃试探地说道。
二人相视一眼,没有回答。
甄娃娃又道,“那要不,你们俩各四成,我只要两成行不?还不行?那我只要一成,一成就够,剩下的你们俩姐妹爱怎么分就怎么分。”
甄娃娃举起一只手道,“我甄娃娃对天誓,拿了我那一份就远走高飞,从此人间蒸发,绝不对任何人透露此事。这样总行了吧?”
苏绣呵呵冷笑,“本可以尽数全收的,为何还要分你一成?你当我傻呢?”
“我不要了行不行,放我走。”甄娃娃哭求道。
“不行。”苏绣冷酷地说道,“你爹没跟你说过,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甄娃娃彻底没了指望,又开始扯着嗓子咒骂,这回无论苏绣如何拳打脚踢,也阻止不了他满口污言秽语叫骂连天了。
“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一刀扎死你!”苏绣唰地抽出了撬刀。
“苏绣,不可!”云中锦急忙制止,“甄娃娃杀害多人,且事涉甄有德案,需得交由官府审定再行处置,万万不可滥用私刑。”
“就你多事。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东西,不灭了他,难道还留着过年吗?”苏绣白了云中锦一眼,虽然嘴上不满,但手还是老实地放下了撬刀。
“哼,早知道该我适才也不那么得瑟,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了。”甄娃娃沮丧地说道。
“反正老更夫和其他两人的死,都没有证据,那带鱼头也不是我杀的。至于这里的财宝嘛,我指天对地发誓,我也是此时此刻才知道的,你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带鱼头难道不是你杀的吗?”云中锦故意大声问道。
“天地良心,带鱼头真不是我杀的。我的确是想杀他来着,可那一晚已经别人捷足先登了,他们……”
甄娃娃突然顿住了,眼底悄悄瞄了苏绣一眼,正遇上她阴狠的一瞥。
“他们?那就不止一个人啰?继续说!”云中锦厉声道。
“你让她放了我,我就说。”甄娃娃却开始讲起了条件。
“敢跟云大人讲条件?”苏绣的面色阴冷朝甄娃娃扬了扬撬刀。
甄娃娃立即捂住子嘴,小声嘀咕,“我才没那么傻,讲不讲的都会被你们弄死。”
“绣,快过来放我出去再说。”云中锦担心苏绣真的一刀扎死甄娃娃,赶忙朝苏绣喊道。
苏绣却不肯听,故意挑衅似地手起刀落。
“住手。”云中锦高喊之时,甄娃娃已经被撬刀柄猛击了一下昏死过去了。
云中锦哭笑不得。
苏绣这才收了撬刀,慢慢靠近了铁笼子,却不着急动手,只是看着云中锦冷笑。
“绣,还等什么?快帮我把铁栅起开。”云中锦催促道。
“你别叫我绣,只有我的家人才能这么叫我,而你,是害死我阿弟的仇人。”苏绣言语冰冷,浑身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绣,你这是何意?”云中锦吃惊问道。
“就是誓不两立的意思。”苏绣面无表情,而声音略带苍凉。
“苏络的死是他咎由自取,当时的情形你很清楚,是他要杀我才被陈克己杀掉的,陈克己也死在他的手上。而且,你别忘了,苏络仍然是甄有德案的重要嫌疑人,这中间的是非曲直,你怎么就分不清呢?”
“是非曲直都是官府两张嘴说了算,我分清分不清有什么用?我管不了那么多,只知道,我阿弟的血不能白流,既然陈克己死了,只有你替他还账!”
苏绣咬牙切齿,忽而又笑了笑。
“但是现在,还不是跟你算账的时候,毕竟这里这么多宝贝,不运走实在是太可惜了,我得将它们通通搬回到漕帮总坛以后,再想想要不要放你。”
“苏绣,这些都是甄有德搜刮的民脂民膏,还有他贪墨的修堤款,需交由官府处置,你不可以私吞。”
“呵呵呵呵……”苏绣仰面大笑,“交由官府处置,说得好听,也不知道会落到哪一位官老爷的开口坛子里去?”
“罢了,不与你这死脑筋啰嗦,我得出去弄辆车来拉回去。不,为了保险起见,我得先拿上一些。”
苏绣看着一箱箱的财宝,两眼放绿光,拿了这个又看着那个,个个都喜欢,样样都不舍,干脆脱下外衣铺在地上,一头扎进箱子里去搂出财宝来放在衣裳上。
正当又一次一头扎进宝箱,狠狠地搂起一大抱财宝时,忽觉后脖颈一凉。
云中锦的剑尖直抵苏绣的后脖颈。
其实早在甄娃娃摁动机关,铁栅落地的那一瞬间,云中锦就已经掷出佩剑卡住了铁栅,只要将剑抽出,铁栅自然弹起,铁笼也就消失了。
她满心希望苏绣能够出手为她解困,想象着姐妹情深,携手将所查获的宝藏归之于民。
然而,苏绣令她失望至极,心凉得透底。
苏绣没有转过头,只是冷声道,“云中锦,你竟然用剑对我。”
云中锦定定地说道,“民脂民膏,取之于民必归之于民,你一个都别想带走。”
“绣,我知道你爱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这本无可厚非。可你该记得,恩师为我们启蒙第一天教我们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自己的东西,莫伸手。”
“笑话,梁上君子也是君子,那些道貌岸然自诩君子的,究竟是梁上还是梁下的,难说。”
“我苏绣明人不说暗话,也没什么弯弯绕绕,从来就没想过当什么君子。我只知道,只要落到我眼里的,就是我的,我非拿不可。”
“那些受灾的百姓,那些背井离乡的流民,可曾落到你的眼里?”云中锦厉声问道。
“落了呀,我施粥给他们吃,建棚给他们住,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也该是回报的时候了,就是做菩萨也不能白白行善,也该收点供品对不对?这些,全都是我该得的。”
苏绣不管不顾,双手又往箱子里猛搂。
“它们不属于你,放下,否则我不客气了。”云中锦握紧了手中剑。
“若我非要呢?”
“那你就试试。”
苏绣慢慢起身,云中锦亦慢慢地退后了一步,但并未放松手中剑。
苏绣猛然间一个回头,云中锦收剑不及,剑尖从苏绣的下颌轻轻划过,一缕鲜血缓缓渗出。
云中锦的手一抖,剑当啷落地。
当她弯腰拾剑时,苏绣乘机用撬刀抵住了她的咽喉。
“你竟然用撬刀对我?”云中锦道。
“适才你也用剑对我的,一报还一报。是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苏绣道。
“你意欲何为,杀了我吗?”
云中锦仰面望着苏绣问道。
苏绣怔了怔,云中锦往前一扑,瞬间将她掀翻在地,撬刀落地,刀尖正对准剑尖。
两人沉默相视片刻,都极力冲上去抓起自己的刀剑,此时耳边忽地听到一声清晰的“咔哒”声响。
云中锦猛然一惊,道了声,“不好。”
盖因捆螃蟹之法虽然捆得结实,但苏绣顺手按习惯留了个活结,只要将绳头一拉,便自然松开来。
甄娃娃原本就是假意晕厥,在她们俩为了宝藏争执的时候,他便悄然解开了绳子溜出了密室,此刻也已摁动了机关,石门即将关闭。
云中锦立即将剑掷出,苏绣同时掷出了撬刀。
刀与剑堪堪卡住石门最后的缝隙。
甄娃娃见势不妙,扭头就跑,只是刚刚跑出存粮屋子,迎面无数只箭射来,一支正中他的心窝。
他一声未吭扑倒在地,努力回头向身后望去,那些存粮的开口坛子被箭击中,发出哐当碎裂的声音,污水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