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现在村里日子难啊,地荒了,种不出东西,年轻人找不到出路。眼看就要挨饿了。你有厂子,有铺子,能不能给周家几个孩子安排点事做?不挑活,搬货、看店、打扫卫生都行!给他们一口饭吃,行不行?”
他说着,眼巴巴地望着周淑芬,眼神里满是期待。
周淑芬看着他那一脸你理所当然该帮的表情,胃里一阵翻腾。
她冷冷开口。
“永钧二伯,我那厂子和店,招人有规矩——要本事,要品行,不是谁上门就说‘给我个活干’就行的。”
“本事,是说要会记账、能分辨货品、会跟客户打交道;品行,是要靠得住、不偷懒、不耍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永钧涨红的脸。
“再说,搬货看店听着简单,可要盯账、认货、守店、应对客人,样样都得靠得住。”
“早上要清点库存,中午要核对流水,晚上还要盘账,下雨天要防潮,节日要备货,客人发脾气还得笑脸相迎。”
“真随便拉个人进去,不但帮不上忙,还容易捅娄子。”
“一个账目出错,整个月的利润都可能打水漂,一个货品发错,客户转头就去找别家——这些,二伯你想过吗?”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
“我不想让周家的人,因为我,丢脸。”
“哪儿能算麻烦啊!”
周永钧急得直跺脚,声音陡然拔高。
他一把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青筋暴起。
“我们周家人最实诚,手底下活儿也利索,真能帮上忙的!”
他说着,还用力拍了两下胸膛。
“你看看村东头老李家,他儿子在县城送快递,一天跑三百单,不也是苦力活?”
“我们周家男人,扛包、搬砖、拉车,哪个不是一把好手?”
他眼巴巴地看着周淑芬。
可周淑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动摇。
“淑芬,你当初离婚那会儿,是我们周家伸手拉了你一把!”
“那时候你带着孩子回村,住茅草屋,吃咸菜,是谁家给你送米送油?”
“是我!是我周永钧带头组织的!”
“现在你日子好了,厂子开得红火,店面铺到县城,车都换了两辆,就不能念点旧情,给我们条活路?”
“你吃肉,也该让我们喝口汤吧?”
这话刚落,黎花晨就从厨房走了出来,正听见后半截。
她没看周淑芬,而是抬起眼,目光冷飕飕地扫向周永钧。
“张族长,你怕是忘了,当年在流长村,你们周家是怎么挤兑淑芬的?她刚离婚回村,你们说她是克夫的扫把星,连祠堂都不让她进。”
“她孩子发烧,借你家电话打医院,你关着门说晦气。她在田头割稻子,你带人把她割了一半的稻捆偷走,扔进水沟。”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
“如今见她有出息了,倒想起来当亲戚了?”
周永钧瞥了她一眼,鼻孔朝天。
“你谁啊?这儿轮得着你说话?”
他梗着脖子,语气蛮横。
“你是外姓人,周家的事,你掺和什么?”
“我告诉你,周淑芬可是周家嫁出去的女,她根在我们周家!她赚的每一分钱,都是沾了周家的祖荫!”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都快戳到黎花晨脸上。
周淑芬轻轻一笑。
她侧头看了黎花晨一眼。
然后她转回头,对上周永钧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二伯,她是我二嫂。你猜,这周家,她能不能做主?”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任屋里的空气凝固。
“我手里那点生意,可不是我说了算。得我哥、我姐、我妹,还有我四个人点头,才能动一分一毫。你刚才说周家的事,那你可得问问他们。他们同不同意你来?他们认不认你这个亲戚?”
“放屁!”
周永钧脸一红,脖子上的青筋跳得更厉害。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当啷作响。
“你最近招了那么多外人进店,以为我真不知道?”
“县城来的、外省来的,甚至还有南方口音的,哪个跟我们沾亲带故?”
“帮别人是帮,帮自家乡亲就不是帮?”
他越说越急,几乎破音。
“丽娟和丽雅,可都是周家的根!”
“根?”
周淑芬冷笑一声。
她盯着周永钧。
“丽娟那年高考,是你们暗地里撕了她的准考证。她复习了三年,分数够上本科,就因为一张纸被撕了,连考场都没进。她在家哭了三天,差点跳井。”
她的声音越压越低,却字字千钧。
“丽雅刚生完孩子,还在月子里,就被你们卖去了外地。孩子才七天大,就被抱走送人,她发疯似的追到村口,跪着求你们放人,你们怎么做的?你们用麻绳绑了她,关在柴房三天,说是疯病犯了。现在,你们还敢提她们俩?”
话音刚落,周丽雅猛地把手里装鸡食的盆“哐当”摔在地上。
鸡群惊得扑棱翅膀满院乱飞,咯咯尖叫着四散奔逃。
她拽着杨清妍,迈开步子,噔噔噔地冲到周淑芬面前。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妈好声好气跟你讲道理,你倒好,不但不听,反而往她心口插刀子!还提我姐?我姐那年高考失利,精神崩溃,不能再考,你们周家有谁去看过她一眼?我被卖走那天,大雨倾盆,我在门口哭得撕心裂肺,你们又在哪?躲在家里数钱吧?”
“现在我们家日子好了,房子盖了,钱也挣回来了,你们倒一个个蹦出来,穿得整整齐齐,装模作样地认亲,当起亲爹亲娘来了?脸皮是铁打的吧!还是镀了金,不怕烫?”
周永钧脸皮一抽,额头青筋跳了跳,指着周丽雅的手都在发抖。
“你个半大小孩,乳臭未干,懂个屁!轮得到你在这儿顶嘴?滚一边去!别在这碍眼!”
“我凭什么滚?”
周丽雅把胸一挺,脖子梗得笔直。
“这院子的地契写的是我家的名字!你当个族长就了不起了?披张虎皮就能装大尾巴狼?当初怎么坑我妈的,高利贷是怎么逼上门的?你们一个个装聋作哑,背地里还分我家的田产!现在倒好,拍拍屁股就来伸手要钱?我看你不是来认亲的,是来打秋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