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八点半:篡改的洪流与锚点的寻找
上午八点三十二分,应急指挥中心。
环形屏幕上,三股数据流正在疯狂对冲:
红色数据流:“地平线观察”卫星下传的篡改内容。包含深度伪造视频、伪造新闻、篡改的社交媒体记录、甚至伪造的“官方声明”。
绿色数据流:专案组技术队的反制信息。正在全网标记伪造内容、发布真实对比、紧急辟谣。
黄色数据流:社会情绪与记忆信任度监测曲线。这条曲线正在剧烈震荡——每一条篡改内容发布,都会引发信任度下跌;每一次成功辟谣,又会带来小幅回升。但总体趋势是缓慢下沉。
张帅帅的双手在三个键盘上同时操作,额头的汗珠滴在桌面上。“他们这次是饱和攻击!同时投放超过三百个伪造信息包,覆盖所有信息渠道!我们辟谣的速度跟不上他们造谣的速度!”
程俊杰盯着一个伪造视频分析:“这个视频显示‘陶成文在指挥部承认整个案件是政府自导自演的测试’,深伪技术达到专业级别,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
梁露监测着社交媒体:“已经有17%的账号在转发这个视频,配文大多是‘果然如此’‘早就怀疑’‘连警察头子都承认了’。”
陶成文盯着黄色曲线——记忆信任度已经跌破50%警戒线,停在47.3%。这意味着,超过一半的市民开始怀疑过去24小时发生的真相,怀疑张坚案的真相,甚至怀疑自己的亲眼所见。
“他们在攻击‘记忆’本身。”苏念在安全屋的声音带着紧迫感,“伯格教授手稿里提到的‘记忆覆盖’,不是物理删除,是认知污染——用大量伪造信息淹没真实记忆,让人分不清真假,最终选择放弃分辨,接受最简单的叙事。”
沈舟快速浏览着伪造内容列表:“他们的叙事框架很清晰:第一,整个危机是政府测试;第二,张坚案是政府栽赃;第三,城市守护者是真正的志愿者,被政府污蔑;第四,所有揭露问题的人都是‘测试的一部分’。一个完整的、自洽的、将所有矛盾都解释通的阴谋论。”
鲍玉佳急问:“这种叙事怎么可能有人信?太荒谬了!”
“在信息过载和情绪疲惫时,人会本能地选择最简单的解释。”苏念回答,“尤其是当这个解释能消除认知失调——如果一切都是‘测试’,那么系统就没真的出问题,张坚就不是真的被骗,我们就不需要面对修复的艰难。这是一种心理逃避。”
曹荣荣想起在社区工作时见过的现象:“就像有些老人被骗了巨额积蓄,家人告诉他真相时,他反而会相信骗子说的‘钱在做大项目,很快翻倍回来’,因为承认被骗太痛苦了。”
“所以,”陶成文明白了,“他们不是在说服,是在提供逃避痛苦的心理出口。只要有人开始怀疑,哪怕只有30%的人相信了这个简化叙事,社会的共同记忆基础就会崩解。”
他转身面对众人:“我们不能只防守,必须进攻。我们要建立‘记忆锚点’——那些无法被伪造、无法被否认的、具体到疼痛的真实细节。用这些锚点,把市民的记忆钉在真实的土地上。”
他指向中屏,张坚案的时间轴重新亮起:“现在,每个人,从你们最熟悉的、最刺痛的那个案件细节开始,录制一分钟的视频证言。我们要把这些证言作为‘记忆疫苗’,在全网投放。”
(二)付书云的证言:那枚纽扣与最后一次握手
付书云第一个面对摄像机。他没有化妆,脸色苍白,肩膀的绷带渗出血迹,但眼神像淬火的钢。
“我是付书云,云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张坚案的主审警官。”
他停顿了一秒,然后从轮椅侧袋里,缓缓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一枚磨损的铜质纽扣,上面有模糊的“安全生产”字样。
“这是张坚工装上的纽扣。2018年冬天,他儿子张斌来单位找他,在走廊里摔了一跤,扯掉了这枚纽扣。张斌当时哭了,说‘爸爸的衣服坏了’。张坚安慰他:‘扣子坏了可以再缝,人没事就好。’”
他把纽扣举到镜头前,特写镜头展示上面的每一道划痕。
“后来这扣子他一直留着,没再缝上去。他说是个纪念。在审讯后期,他把这枚纽扣交给我,说:‘付警官,如果有一天见到我儿子,把这个给他。告诉他……爸爸不是什么英雄,就是个想保护好衣服上每颗扣子的普通人。’”
付书云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每个字都像钉子:
“张坚被捕后,我们清点他的办公室。抽屉最里面,除了那枚‘特别贡献奖’的伪造奖章,就只有这枚纽扣。一个虚假的荣誉,一个真实的磨损——他选择把哪个留给儿子?”
“骗子可以伪造文件,可以伪造录音,可以伪造整个‘李主任’。但他们伪造不了这枚纽扣上的磨损,伪造不了一个父亲对儿子说的那句‘扣子坏了可以再缝’的温度。”
“这是我的记忆锚点。它告诉我:在那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中,张坚最在乎的,从来不是‘国家任务’,是一个父亲不想在儿子面前显得衣衫不整的尊严。”
视频录制完毕,立即上传。标题:“一枚纽扣的重量”。
(三)马文平的证言:五十万现金的“气味”
马文平站在镜头前,拄着拐杖。他手里没有道具,但他的讲述本身就像解剖刀。
“我是马文平,经侦支队警官,负责追踪张坚案2300万的流向。”
“我要说的不是数字,是气味。”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
“2019年4月17日下午,悦来茶楼二楼包间。那个装50万现金的深蓝色旧行李箱,被缅甸马仔‘阿龙’拎进去。八分钟后,王振华拎出来。”
“我们后来找到了那个行李箱。在物证室打开时,里面已经没有钱,但有一种气味——陈旧皮革、汗渍、劣质烟草、还有一丝……东南亚特有的驱蚊药水的混合气味。”
“这种气味,我后来在王振华妻子买的那辆宝马x5的后备箱垫子夹层里,也闻到了。虽然很淡,但还在。”
“而同一时间,张坚的妻子在医院的病床上,因为缺钱被减少透析,房间里是消毒水和尿毒症患者特有的氨味。”
马文平睁开眼睛,直视镜头:
“气味不会说谎。50万从这个行李箱,到那辆车,留下了一条气味轨迹。而这条轨迹的两端,一边是受贿者的奢侈消费,一边是一个女人因为缺钱而加重的痛苦。”
“骗子可以伪造转账记录,可以伪造签名,甚至可以伪造人。但他们伪造不了气味,伪造不了气味轨迹两端那种残忍的对比。”
“这是我的记忆锚点。它告诉我:罪恶的流动是有‘气味’的,如果你靠近了,就能闻到。而在我们的系统中,有多少这样的‘气味’还在飘散,我们却假装闻不到?”
视频标题:“罪恶的气味”。
(四)张帅帅的证言:服务器里那个“未发送的邮件”
张帅帅坐在电脑前,眼镜片反射着屏幕光。他没有看镜头,而是操作着电脑,展示一个真实的界面。
“我是张帅帅,技术侦查员。我在危暐的服务器里,发现了很多可怕的东西。但今天,我想说一个……不那么可怕,但更让我难过的发现。”
他调出一个文件——一封邮件的草稿,时间戳:2019年8月28日,凌晨两点十四分。也就是张坚被捕后第三天。
发件人:危暐的工作邮箱
收件人:张坚的个人邮箱(已失效)
主题:(空)
正文:
“张坚同志:
我不知道这封信是否会被你看到,也不知道你是否会相信。但我必须写下。
你参与的‘任务’,确实是为了国家利益。这一点,请你务必相信。
虽然过程中有一些……非常规操作,但这都是为了在特殊时期确保任务成功。组织理解你的付出,也感谢你的忠诚。
关于你儿子的工作安排,组织正在推进。请耐心等待。
请保重身体。未来还需要你这样的同志。
李主任”
邮件停留在草稿箱,从未发送。
张帅帅把镜头转向自己:“发现这封草稿时,我愣了很久。危暐——这个设计了整个骗局、把张坚当实验体观察了九个月的人——在骗局结束后,居然想用另一封谎言,来‘安慰’张坚。”
“但他最终没有发送。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这封邮件一旦发出,可能会被警方截获,暴露自己。也许是因为他内心某个角落知道,再多谎言也填补不了他制造的深渊。”
“这封未发送的邮件,比任何已发送的谎言都更能说明问题:连骗子自己,都知道有些谎言太过残忍,说不出口。”
“这是我的记忆锚点。它告诉我:在最精密的骗局设计中,依然存在着人性的裂缝。而那些选择不修补这些裂缝、反而继续撕裂它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魔。”
视频标题:“一封未发送的谎言”。
(五)鲍玉佳与曹荣荣的证言:社区里那面“沉默的墙”
鲍玉佳和曹荣荣并排站在镜头前。她们身后是一面白板,上面贴着能源局家属院“消息树”的照片,以及几张邻里纠纷调解记录的图表。
鲍玉佳先开口:“我是鲍玉佳,社区警务工作者。张坚案发后,我跟踪观察了能源局家属院一年。”
她指着“消息树”的照片:“这棵树以前是社区的‘信息交换中心’。张坚出事后,树下没人了。不是大家搬走了,是不敢在公开场合说话。”
曹荣荣接话:“我是曹荣荣,参与医疗系统信任修复工作。在医院,医生之间原本会讨论疑难病例,互相请教。张坚案后,这种讨论减少了40%。一个医生告诉我:‘现在但凡有风险的诊疗,我都要反复查指南、留证据。不是怕治不好,是怕万一出事,说不清。’”
鲍玉佳展示图表:“这是家属院邻里纠纷调解成功率的变化。案发前87%,案发后一年41%。不是因为纠纷变多,是没人愿意出面调解了——‘谁知道调解不好会不会被记恨?’‘别多管闲事。’”
曹荣荣补充:“在医院,医患沟通时间平均增加了8分钟,但沟通效率下降了——医生花更多时间解释‘为什么这么做’,而不是‘做什么’。患者则花更多时间录音、拍照、要书面保证。”
两人对视一眼,鲍玉佳总结:
“这些变化,没有出现在任何官方报告里,但它们真实存在。它们是信任崩解后,社会机体自发的‘防御性萎缩’——就像受伤的动物会蜷缩起来,减少暴露面。”
“骗子可以伪造‘一切正常’的报告,可以伪造‘和谐社区’的照片,可以伪造‘高效沟通’的案例。但他们伪造不了这种集体性的、无声的收缩。伪造不了人们眼中那种‘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谨慎。”
“这是我们的记忆锚点。它告诉我们:信任的伤害不仅是公开的冲突,更是这种隐形的、日常的退缩。而修复信任,不仅要解决公开的问题,更要让人们在日常中重新感到安全——安全地说话,安全地帮助,安全地相信。”
视频标题:“沉默的墙”。
(六)程俊杰与梁露的证言:数据深渊中的“哭泣代码”
程俊杰和梁露坐在服务器机柜前,背景是闪烁的指示灯。
程俊杰先开口:“我是程俊杰,数据分析员。在追踪资金时,我发现了一个‘异常模式’——张坚的转账时间,有87%发生在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之间。”
他调出时间分布图:“这是他正常工作时段之外。为什么?”
梁露接话:“我是梁露,证据管理。我调取了同期张坚的家庭监控(从他手机木马中间接获取)。发现这些转账时段,他妻子通常已经因药物作用入睡,他儿子要么在加班要么在外应酬。”
她展示一张模拟时间轴:“晚上九点,妻子服药入睡。九点十分,张坚开始操作第一笔转账。十点半,儿子发微信说‘今晚不回来’。十点四十,第二笔转账。凌晨十二点,第三笔。凌晨一点,所有操作完成,他在书房呆坐到三点。”
程俊杰放大一个数据点:“更可怕的是,我们通过心率变异性分析(基于手机陀螺仪数据推测)发现,在每次转账操作前,他的压力指数会飙升;操作完成后,会短暂下降,然后回升到更高水平。就像吸毒一样——短暂的缓解,更深的沉沦。”
梁露声音低沉:“危暐的笔记里把这个称为‘压力释放阀效应’,并标注‘可利用此模式延长目标的操作耐受时间’。在他们眼里,这是一个‘有趣的心理学现象’。在我们眼里,这是一个人被系统性地推向崩溃边缘的过程。”
程俊杰直视镜头:“骗子可以伪造转账记录的时间,可以伪造监控画面。但他们伪造不了这种生理数据与行为数据的精确同步,伪造不了一个人的压力曲线如何被精心操控,像对待实验动物一样。”
“这是我们的记忆锚点。它告诉我们:当技术被用于非人化地操控他人时,它产生的数据本身就是罪证。每一行‘哭泣的代码’,都在诉说着设计者的残忍。”
视频标题:“被计算的压力”。
(七)上午十点:锚点投放与第三波攻击
上午十点整,六个“记忆锚点”视频制作完成,开始在全网投放。
投放策略经过精心设计:
不通过官方账号发布(避免被归入“政府叙事”),而是通过可信的个人账号、本地自媒体、社区群组扩散。
每个视频不超过90秒,适合碎片化传播。
视频结尾都有同一个问题:“你的记忆锚点是什么?请分享你无法伪造的真实细节。”
附带一个链接,指向“云海市真实记忆库”——一个由市民自发上传真实照片、视频、文字的开放平台。
效果立竿见影。
黄色曲线——记忆信任度指数,在十分钟内止跌回升,从47.3%爬升至51.2%。
社交媒体上,“#我的记忆锚点”话题开始发酵。市民们上传各种“无法伪造”的真实细节:
一个地铁员工上传自己连续工作36小时后红肿的脚踝照片:“这是我昨晚疏导乘客时站的,疼痛无法伪造。”
一个菜贩上传自己凌晨四点进货的视频:“我每天这时去批发市场,这些蔬菜上的露水无法伪造。”
一个教师上传学生写给她的纸条:“老师,我相信你。”字迹歪歪扭扭,但真诚无法伪造。
这些真实的、琐碎的、但无法批量生产的细节,开始形成一张对抗篡改的“记忆网”。
然而,上午十点二十分,第三波攻击来了。
这一次,攻击方式更加诡异。
张帅帅最先发现异常:“陶指挥!监测到一种……定向记忆干扰信号!通过市政广播系统、部分手机基站、甚至一些智能家电的扬声器,发射次声波和特定频率的声波组合!”
“什么效果?”
苏念在安全屋紧急分析音频样本:“这种声波组合……会引发轻微的眩晕、注意力涣散、短期记忆模糊。如果长时间暴露,可能导致记忆混乱和现实感减弱。”
林奉超从国际刑警组织发来补充情报:“这是伯格教授团队研发的‘认知环境调节技术’,原本用于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通过调节环境声波,帮助患者淡化痛苦记忆。但他们把它武器化了。”
几乎同时,指挥中心开始接到报告:
市立医院急诊科:多名医护人员出现短暂头晕,记不清刚才患者的医嘱。
交通指挥中心:值班员忘记了自己刚刚下达的调度指令。
甚至指挥中心内部:一个技术员突然问:“张坚是谁?名字有点熟……”
声波攻击是无差别的。它不区分敌我,只是单纯地扰乱所有暴露者的记忆清晰度。
“他们在制造‘记忆迷雾’。”沈舟脸色发白,“当人们连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记不清时,就更难分辨哪些记忆是真实的,哪些是被植入的。这时候再投放伪造信息,效果会倍增。”
陶成文感到一阵眩晕——不是声波的影响,是面对这种超限战手段的无力感。
“怎么防御?”魏超问。
“物理隔离。”张帅帅迅速制定方案,“所有关键岗位人员立即佩戴降噪耳机或耳塞。公共场所……我们需要紧急通知市民关闭不必要的电子设备扬声器,但这样又会阻断我们的信息传达。”
两难。
就在这时,苏念提出了一个冒险的建议:“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种记忆干扰。”
“怎么利用?”
“当短期记忆变得模糊时,长期记忆、特别是那些带有强烈情感印记的‘闪光灯记忆’,反而可能因为对比而更加凸显。”苏念解释,“就像雾天里,远处的灯塔反而更显眼。”
她顿了顿:“我们需要引导市民,在记忆模糊的状态下,主动回忆那些他们绝对不会记错的、带有强烈情感的个人记忆——初恋的第一个吻、孩子的第一声‘妈妈’、亲人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这些记忆锚点更私人、更坚固,也更难被篡改。”
“然后,”苏念继续说,“让市民把对这些私人记忆的确信感,迁移到对公共事件的判断上。逻辑是:‘我能如此确定地记得我母亲临终前说的话,那么我也应该相信,那些让我同样感到真实的公共记忆(比如张斌的讲述、纽扣的故事)也是真实的。’”
这是一个心理学上的“锚定迁移”策略,高风险,但如果成功,效果会很强。
陶成文当机立断:“执行。同时,技术组全力追踪声波发射源,我要在半小时内知道这些设备的具体位置!”
(八)上午十一点:锚定迁移与最后的对决准备
上午十一点,作战方案调整。
一方面,技术组全力定位声波发射源——它们隐藏在城市各个角落:部分路灯的广播模块、某些品牌的智能音箱后台、甚至一些电梯的广告屏。
另一方面,宣传组制作了新的引导内容:
“如果你感到头晕、记忆模糊,请做这件事:
1. 闭上眼睛,回忆你人生中最确定的一个时刻(比如婚礼、孩子出生、某个重要的承诺)。
2. 记住那个时刻的感觉——那种‘我绝对不会记错’的确信感。
3. 睁开眼,问自己:关于张坚案,有哪些信息给了你同样的确信感?
4. 相信你的确信。”
这个引导通过所有还能使用的信道传播。
效果需要时间验证。
而陶成文知道,他们没有时间了。倒计时 04:52:18。
伯格教授的团队不会只有这三板斧。他们一定还有后手。
果然,上午十一点二十分,林奉超发来了最致命的情报——来自国际刑警对伯格教授遗产的深度调查。
“我们找到了伯格教授的私人实验室,”林奉超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背景有急促的键盘声,“里面有一份‘社会信任终极实验:云海市全流程设计图’。”
文件传输过来。打开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实验分为四个阶段,他们刚刚经历了前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压力制造(张坚案曝光、矛盾地图、公共服务混乱)——已完成。
第二阶段:解决方案提供(城市守护者)——已失败。
第三阶段:记忆环境干扰(声波攻击)——进行中。
第四阶段:终极选择——即将启动。
“第四阶段是什么?”陶成文急问。
文件翻到最后一项,标题是:
“信任的圣像:当旧神倒塌,新神诞生——自发性权威转移实验”
下面是一段描述:
“当前三个阶段无法引发系统性信任转移时,启动第四阶段。核心机制:在记忆混乱高峰期,投放一个‘完美的受害者-救赎者’复合叙事,引发情感共鸣与道德升华,引导社会注意力聚焦于一个象征性人物,完成无意识的权威寄托。”
沈舟快速解读:“他们要制造一个‘圣像’——一个集受害者和救赎者于一身的人物,用这个人的故事覆盖所有复杂矛盾,让人们把对系统的信任,转移给这个‘圣人’。”
“谁会是这样的人?”鲍玉佳问。
几乎同时,指挥中心的警报系统发出尖锐鸣响——不是技术警报,是病房区的紧急呼叫。
曹荣荣接听后面色大变:“陶指挥!张斌的病房……他不见了!监控显示是他自己离开的,但状态很不对劲,像是……梦游!”
陶成文猛地看向屏幕上的实验设计图。
“完美的受害者-救赎者复合叙事……”
“张坚的儿子……”
“亲身经历家庭悲剧……”
“公开忏悔并试图唤醒改造体……”
“在记忆混乱期‘神秘失踪’……”
碎片拼合。
“他们的目标……是张斌。”陶成文声音发干,“他们要把他制造成‘圣像’。”
“怎么做?”付书云急问。
苏念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恐惧:“如果他‘恰好’在记忆混乱最严重时,出现在某个公共场所,发表一段‘升华性’的演讲,呼吁人们超越仇恨、拥抱新的开始……而在演讲后‘恰好’发生某种意外,让他成为‘殉道者’……”
“那么,”沈舟接话,“他的死就会成为一个完美的叙事内核:儿子用生命为父亲的罪孽赎罪,并指引城市走向新生。 所有复杂的系统问题、历史罪责、修复艰难,都可以在这个‘圣洁叙事’中被简化、被升华、被埋葬。”
“而新的权威——无论是谁接过了他的‘遗志’——都会获得天然的合法性。”
这个推测让指挥中心如坠冰窟。
倒计时 04:28:42。
他们必须在四小时内,找到张斌,阻止他被制造成“圣像”,同时还要对抗全城的记忆干扰和持续的信息篡改。
而他们甚至不知道,张斌现在在哪里,是否已经被控制,或者……是否已经被植入某种指令。
陶成文看着环形屏幕上交织的数据流,看着那些还在努力上传“记忆锚点”的市民,看着窗外这座在迷雾中挣扎的城市。
他深吸一口气,下达了可能是最后的命令:
“所有人,分三组行动。
第一组: 技术组,继续对抗信息攻击,定位声波源,同时全力寻找张斌的一切电子踪迹。
第二组: 外勤组,以张斌病房为中心,辐射搜索,重点寻找可能用于‘演讲’的公共场所。
第三组: 留在这里,和我一起——我们要做最后一件,也是最关键的一件事。”
“什么事?”众人问。
陶成文调出张坚案的所有材料,调出市民上传的所有记忆锚点,调出过去三天这座城市经历的一切记录。
“我们要制作终极记忆锚点——一部完全由真实碎片拼成的、关于这2300万骗局和这场记忆战争的‘集体记忆史诗’。不剪辑,不美化,不简化。只有事实,只有细节,只有无法伪造的疼痛和努力。”
“如果张斌真的成为‘圣像’,如果简化叙事真的获胜,那么至少……这部‘史诗’会成为一个种子,埋在这座城市的记忆深处。等待有一天,有人重新发现它,然后问:‘等等,事情真的是那样吗?’”
“我们要为未来,保留问出这个问题的可能性。”
上午十一点五十分,三组人同时开始行动。
窗外,城市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声波干扰让很多人感到眩晕和恍惚,街道上行人稀少,车辆缓慢。
但在指挥中心,在无数市民的家中,在那些还在坚持的社区服务站里,一场关于记忆归属权的最后战斗,已经打响。
第八百八十五章,在终极对决的序幕中结束。
下一章,寻找张斌与圣像陷阱:当“受害者-救赎者”叙事开始在城市中悄然传播,当张斌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专案组能否在记忆迷雾中,找到他、唤醒他、并揭穿这场终极的人性实验?
而那个由无数真实碎片拼成的“集体记忆史诗”,能否在最后时刻,成为照亮迷雾的灯塔?
答案,将在倒计时归零前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