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面坊的麦香
豫东的黄河故道边,有个叫麦香村的村落。村子被成片的麦田环绕,麦浪翻滚时像金色的海洋,空气里总飘着股新麦的清香和面团的微甜——那是从村中心的老面坊里传出来的。面坊是座青砖瓦房,院里的石磨被磨得锃亮,墙角堆着刚收的新麦,案板上醒着发好的面团,白白胖胖,像卧着的云朵,灶台的蒸汽里混着麦香,扑在人脸上,暖乎乎的。面坊的主人姓石,是位六十多岁的老汉,村里人都叫他石面匠。石面匠做了一辈子面食,手掌被面粉染得发白,指腹带着常年揉面的厚茧,却能凭手感判断面团的软硬,一捧普通的小麦,经他手磨粉、发面、揉制、蒸烤,就能变成暄软劲道的馒头、花卷,咬一口,麦香在嘴里散开,带着自然的甜味,咽下去后,胃里暖暖的,踏实得很。
这年芒种,新麦刚入仓,金黄的麦粒堆在面坊的墙角,像座小山。石面匠戴着白布帽,坐在石磨旁筛麦,把麦粒里的土块、碎秸挑出来。“磨面的麦,得像拾掇院子,干干净净才舒心,”他对站在旁边的少年说,“土坷垃混进去,磨出的面发牙碜;碎秸多了,面里带渣,做出来的馍不白亮。”
少年叫麦子,是石面匠的孙子,放暑假来面坊帮忙。他学着爷爷的样子筛麦,可眼睛总看不准,碎秸混在麦粒里没挑出来,惹得石面匠直摇头:“做面得眼里有活儿,心细如发,不然差一点,味道就差远了。”
筛好的麦子要淘洗。石面匠把麦粒倒进大木盆,用井水反复冲洗,直到盆底的水清澈见底。“洗去浮尘,面才白净,”他边洗边说,“就像人洗脸,洗干净了才精神,麦子也一样,干净了磨出的面才香。”
淘好的麦子摊在苇席上晾晒,石面匠用木锨把麦粒扒成薄层,让阳光尽快晒干。“得晒到麦粒咬着脆响,一点潮气都没有,”他抓起一把麦子,凑近耳边摇了摇,“听,沙沙响,就是干了,这样磨出的面才松散,不结块。”
麦子看着爷爷把晒干的麦粒倒进石磨的上盘,赶着小毛驴拉动磨盘。石磨“咯吱咯吱”转着,麦粒从磨眼漏下去,被磨成细细的面粉,顺着磨盘的缝隙流进下面的布袋,像瀑布一样。“这磨得磨两遍,”石面匠用小扫帚把磨盘边缘的面粉扫下来,“第一遍磨出的面粗,叫‘二面’;第二遍把粗面再磨一次,出的面细,叫‘头面’,做馍得用头面,才暄软。”
麦子想试试赶驴,可小毛驴调皮,他一拉缰绳,驴就原地打转,引得石面匠直笑:“这驴跟了我八年,通人性呢,你得顺着它的劲儿,它才肯好好走。”
磨好的面粉要过罗,石面匠把面粉倒进细罗,双手握着罗框来回晃动,细面漏下去,粗麸留在罗里。“过罗的面才细腻,做的馍光滑,”他边晃边说,“就像给面粉‘梳妆’,梳得顺顺当当,才好看。”
接下来是发面。石面匠从瓦罐里掏出一块“老面”——那是前次发面时留的面种,像块浅黄色的海绵,带着股酸香。他把老面掰碎,用温水泡软,倒进面粉里,加适量的水,开始揉面。“老面是发面的‘引子’,”他的手掌推着面团来回滚动,面粉渐渐成团,“水多了,面软塌塌的;水少了,面硬邦邦的,得揉到面团不粘手,软硬适中,像婴儿的脸蛋,才算好。”
麦子学着揉面,可面团总不听使唤,要么揉成散沙,要么粘在手上甩不掉。石面匠接过面团,手掌翻飞,面团在他手里像活了一样,渐渐变得光滑圆润。“揉面得用‘腰劲’,不是光靠手,”他说,“揉得越久,面筋越足,馍才筋道,就像打铁,越打越硬实。”
揉好的面团放在陶盆里,盖上湿布醒发。石面匠把盆放在灶台旁,那里暖和,发面快。“得醒一个时辰,”他用手指按了按面团,“等它发到两倍大,里面全是小气孔,像蜂窝,就成了。发不够,馍硬;发过了,馍发酸,就得不早不晚,刚好到位。”
一个时辰后,面团果然发得鼓鼓的,石面匠掀开湿布,一股麦香混着微酸的气息涌出来。他把面团倒在案板上,加少量碱面,反复揉匀——碱面能中和老面的酸味。“碱多了,馍发黄,带苦味;碱少了,馍发酸,”他边揉边闻,“揉到酸味刚好散去,只剩麦香,就合适了。”
接下来是做馍。石面匠把面团分成小块,揉成圆圆的馒头,或者擀成面片,卷上葱花、盐,做成花卷。他做的馒头大小均匀,捏着有弹性;花卷层次分明,葱花的香味混着麦香,让人直流口水。“做馍要‘光、圆、匀’,”他捏着馒头的底部,转了个圈,捏出个小窝,“这样蒸的时候受热均匀,不会塌陷。”
麦子学着做花卷,可面片总擀不圆,卷的时候也卷不紧,层次乱糟糟的。石面匠笑着帮他整理:“别急,先把面片擀匀,卷的时候用力压实,多练几次就会了。”
做好的馍坯放在铺着玉米叶的笼屉里,再醒一刻钟,让它们再发一发。石面匠往大铁锅里加水,把笼屉架在锅上,盖紧锅盖,烧火蒸。“水开后蒸一刻钟,”他添了把柴火,“火要旺,蒸汽足,馍才能‘挺起来’,火小了,馍蒸不熟,会发黏。”
蒸汽弥漫在面坊里,麦香越来越浓,连院外的路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一刻钟后,石面匠掀开锅盖,一股白汽喷涌而出,笼屉里的馒头个个暄软,白得发亮,花卷金黄,葱花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成了!”
麦子拿起一个热馒头,烫得直搓手,掰开一看,里面全是均匀的气孔,咬一口,麦香在嘴里爆开,筋道又暄软,带着点自然的甜,比城里买的机器馍好吃多了。“太香了!”
“这才是麦香村的馍,”石面匠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咱用的是新麦,老面发酵,柴火蒸制,啥添加剂都不加,就是麦子本来的味道。”
从那以后,麦子跟着爷爷学做各种面食——用发面做糖包,里面包着红糖、芝麻,咬一口流心;用死面做烙馍,擀得薄如纸,在鏊子上烙得起泡,卷上黄瓜、面酱,越嚼越香;还用面团捏成小鱼、小兔子的形状,给村里的小孩当零食。
有天,镇上的早餐店老板来面坊,闻到馒头香,非要订一批货。“石师傅,您这馍太地道了,我店里要是卖这个,肯定火。”
石面匠有点犹豫:“我这小面坊,一天做不了多少。”
“我帮您雇几个人搭把手,”老板说,“您教他们发面、揉面,我来拉货,保证按您的法子做,不丢味。”
麦子也劝他:“爷爷,这样更多人能吃到咱家的馍了。”
石面匠点了点头:“行,但得说好,面粉必须用咱村的新麦磨,老面引子不能换,少揉一分钟,馍就不是那个劲了。”
早餐店请了几个村里的妇女来学做馍,石面匠手把手地教她们发面、揉制、塑形。麦子则帮着记账、装袋,把馒头、花卷装进竹篮,上面盖着棉布,保证送到店里还是热乎的。
他们做的面食在早餐店一上架,就成了抢手货。有人说“这馍有小时候的味道,麦香足”,有人专门绕路来买,说要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当早饭。
石面匠的儿子在城里开了家面馆,听说家里的面食火了,也回来订了一批,说要用父亲做的烙馍做招牌卷饼,“保证客人吃了还想来”。
“以前总觉得做面太辛苦,不如开面馆挣钱,”儿子看着父亲布满面粉的手,眼里有点湿润,“现在才知道,这麦香里藏着咱的本分,实在。”
石面匠看着儿子用自己做的烙馍卷的菜,香气扑鼻,说:“本分就是用心,不偷懒,不糊弄,做出来的馍才对得起地里的麦子,对得起吃馍的人。”
秋分时节,新麦磨的面粉快用完了,石面匠带着麦子去地里看新种的麦子,绿油油的麦苗像铺了层绿毯。“等明年新麦下来,咱还做最香的馍,”他拍着麦子的肩膀,“这手艺,你得学好,不能断了。”
麦子点点头,看着爷爷的背影,觉得那背影像石磨一样扎实,像麦浪一样温暖。
黄河故道的风吹过麦香村,带着新麦的清香和面团的微甜,飘得很远。老面坊的石磨依旧在转,石面匠和麦子揉面的身影,在蒸汽里拉得很长,像一首关于土地的歌谣。而那些暄软的馒头、金黄的花卷,带着土地的馈赠和手艺人的心意,走进了千家万户,把一份质朴的麦香,留在了每一个品尝它的人心里,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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