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狠儿讲完这些,江真只觉心如乱麻,同时也有点羡慕起了齐云国当今的皇帝老儿。
他一个人生病,就可以让滋露宗上下为其犬马之劳,还不惜因此与璃国开战。
反观自己,走火入魔的病症已困扰许久,还差点为此一次次的搭上性命,至今还没好利索。
人与人的命,怎么就差距这么大呢?
“所以各位明白了吧。”
“咱们这不是在为自己打仗,要是璃国单纯侵略齐云国也就罢了,可这场战争分明就是因为那仁熙帝的一己私欲造成的,凭什么让咱们为其搭上性命!”
“要我说,不成就跟他们拼了!”
吴狠儿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皆陷入了沉默之中,甚至有的人还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表情。
拼?
拿什么拼?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踏上玄者之路,弱肉强食就被刻在了骨子里。
谁让你弱小呢?
谁让你没本事呢?
棋盘现在就摆在眼前,你怎么折腾也跳不出这个圈儿,只能充当棋子任人摆布。
吴狠儿说完之后,也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石屋的出口方向,见没有玄璃卫进来,心中才为之一松,紧接着叹息道:“唉——!早知道老子就该往爻国逃,想着路远得穿过整个齐云国就没去,早知如此悔不当初啊……”
他说完这句后,就慢慢闭上了眼睛,没再说些什么。
江真盯着他看了半晌,也慢慢盘膝而坐,闭上了双眼,养精蓄锐。
没了吴狠儿那絮絮叨叨的嗓音。
一时之间,石屋内的沉默如铅块般沉重。
众人的呼吸声在死寂里此起彼伏。
……
不知过了多久,石屋缝隙外的天色渐渐褪成鱼肚白。
潮湿的雾气顺着石缝渗进来,在众人发梢凝成细小的水珠,与此同时,滴滴答答的雨点声也从四周传来。
外面好像是下雨了。
江真似有所觉,睁开双眼,盯着墙角一条正在蠕动的潮虫。
看着它一点一点爬上斑驳的墙壁,又再次摔下去,如此循环往复。
它在坚持什么呢?
上面有它想要的东西吗?
抬头望向天花板,那里空无一物。
江真本想继续观察一番,谁想就在这时,一阵嘹亮的号角声突然从外面传来,将在场众人全部惊醒。
呜——!
“怎么了?!”
吴狠儿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随后直愣愣的看着江真。
而后者却是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缓缓站了起来。
“都他妈聋了?!”
一道厉喝震得石壁簌簌落灰,七八名玄璃卫举着长枪闯进来,甲胄碰撞声混着粗粝的咒骂。
“战号都快插你们耳朵里了,还他妈窝在这里装死人!”
为首的疤脸小旗一把揪住一人的后领,将其直接扔了出去。
“滚去军需处领你们的家伙,一刻钟后青崖关南墙集合!”
江真随着人流跌跌撞撞走出石屋,迎面便是裹挟着腥气的雨幕。
没走几步,便到了昨天那个演武场。
此地被笼罩在铅灰色的云层下,泥泞的地面被无数双战靴踩得稀烂,积水混着泥浆漫过脚踝,每走一步都似要将人拽进地底。
穿过演武场,四周还是高耸的城墙,后方密密麻麻排布着数万大军的营帐,尽头处有耸立着两扇巨大的城门。
抬眼望去,那些粗粝的牛皮帐篷连绵如起伏的山丘,暗褐色的帆布在狂风中鼓荡,像极了蛰伏的巨兽,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营帐间蜿蜒的通道里,士卒们举着浸透雨水的火把来回奔忙,战马的嘶鸣,铁蹄刨地的声响混着士卒呵斥,如同某种低沉的战歌前奏。
忽然一阵强风掠过,掀开几顶帐篷的边角,露出里面堆放的箭簇与粮草,雨点砸在成捆的箭矢上,迸溅起的铁腥味混着篝火堆里潮湿木柴燃烧的浓烟,呛得人眼眶发酸。
此时此刻,军需官的营帐前挤满了骂骂咧咧的玄者。
有人攥着一把精致小弩破口大骂:“老子的追魂弩被你们拆掉了弓弦?!那我要它还有什么用?!”
“怎么?”
军需官头也不抬地甩下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它本来就坏了,不行就拿把剑凑合一下吧。”
“你!”
“我什么我!?王大人命令我等保管你们的法器,难不成你要污蔑本官故意损坏不成?!”
“不…不敢…”
……
诸如此类情况还有很多,不过绝大部分游玄的法器还是完好的,即便是法器上少了些材料的人,也拿玄璃卫毫无办法,只能活生生把怨气咽进肚子里。
而那些没有法器的人,只能领取那些普通的长剑长刀以及一身破旧的轻甲。
吴狠儿提着把长刀啐了口唾沫,来到江真身旁,压低声音骂道:“狗日的,这条件哪是打仗,分明是拿咱们当炮灰!”
江真换好一身轻甲,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刀,刚要开口回应,忽听一阵破空声由远及近。
抬头一看,发现是王硕庸来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威武华丽的铠甲,身披血红色长袍,在天上踏虚而立,倒真有几分将军的模样。
“五千甲士已备好!所有人即刻出发!”
“打开大门!”
喊声刚落,青崖关那两扇厚重的城门顿时发出“咔嚓咔嚓”的锁链搅动的声响。
城门轰然洞开的刹那,潮湿的空气里突然泛起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下一刻,当五千甲士的身影撞入眼帘时,江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抽走了。
那些重甲在雨光中流转着幽蓝寒芒,每一道缝隙都渗出肃杀之气。
长枪阵列刺破雨幕的瞬间,江真仿佛看见一片钢铁森林在移动,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在心脏上,震得胸腔嗡嗡作响。
这哪里是凡人军队?
这分明是由死亡锻造的活兵器!
“这...这就是战争?”
身旁的吴狠儿直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声音沙哑到了极点。
可江真根本无暇理会,他的目光已被远处十架\"破城弩\"牢牢钉住。
那些青铜支架转动时发出的吱呀声,像极了凶猛野兽苏醒时的低吼。
两丈长的弩臂缓缓扬起,粗如儿臂的弩箭被绞盘拉升,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而那淬着黑紫色毒雾的三棱箭头,还有浸透桐油的麻布箭尾,无不昭示着即将到来的毁灭。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江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走火入魔时都未曾有过这般心悸。
他突然想起石屋里那只潮虫,此刻竟觉得自己与它如此相似,都是被命运洪流裹挟的蝼蚁。
但当五千甲士迈着整齐步伐碾过泥地,溅起的泥水裹着铁腥味扑在脸上时,某种蛰伏的血性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
“走!”
吴狠儿的催促声传来,江真愣了愣神,这才意识到五千甲士所组成的前锋军已迈开步伐,铁甲碰撞声与战靴踏地声交织成雄浑的战歌,旌旗遮蔽了半边天空。
几百游玄紧随其后,整支队伍组成了一条巨蟒,没有任何后退的空间。
江真一边走着,一边望着前方旌旗遮蔽的天空,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至少在那片钢铁与法术即将交织的战场上,他要做那只明知会坠落,却依然奋力攀爬的潮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