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火药味,几乎要凝成实质。
端木归墟的下颌线绷紧,肌肉微微抽动。
他身后的队员们,已经不止是手按在腰间。
一个瘦高个的队员,从背后抽出一根惨白色的骨鞭,鞭身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黄纸符箓。
另一个矮壮的,则摸出了一面边缘嵌着铜钱的八卦镜。
镜面没有反光。
它在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月色。
慕容澈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些法器上停留。
他的视线,依然胶着在端木归墟的脸上。
“我再说一次。”
端木归墟的声音如同冻结的冰层,一字一字地开裂。
“离开这里。”
“如果我不呢。”
慕容澈反问。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端木归墟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
那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骨节分明,充满了力量感。
他身后的队员们,随着这个手势,身体同时向前倾斜。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拱北建筑群的深处猛然传来。
那声音穿透了夜风,带着一种刮擦骨头的质感。
所有队员的脸色,瞬间变了。
端木归墟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头儿?”
拿着骨鞭的队员声音发颤。
“阵法还没完成,那个东西…它冲出来了?”
端木归墟的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盯着陵墓深处的黑暗,似乎想用目光将其洞穿。
那尖啸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尖锐,更加疯狂。
紧接着,是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活物,正在地底疯狂地冲撞着陵寑的墙壁。
“结阵。”
端木归墟终于做出了决断。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被冒犯的暴怒。
“先困住它。天亮之后,再收了它。”
他不再看慕容澈。
仿佛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在他眼里,只有那个需要被“替天行道”的猎物。
十几个人影迅速散开,不再理会慕容澈,手脚麻利地将剩余的桃木桩打入预定的位置。
随着最后一根木桩落下,那些微弱的符文灵光陡然大盛。
一道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流光,在木桩之间飞速串联。
嗡的一声低鸣。
一道半透明的,泛着土黄色光晕的屏障,拔地而起,将大半个拱北笼罩其中。
做完这一切,端木归墟带着他的人,头也不回地朝着那尖啸声的源头冲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层叠的墓冢与残破的殿宇之间。
世界,又一次安静下来。
只有那道巨大的阵法光幕,在无声地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慕容澈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道光幕,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专属于旱魃牙齿的焦躁气息。
然后,他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没有跟着端木归墟,而是绕过了圣裔陵墓的正门。
空气中,除了泥土的腥气,还混杂着一种奇异的,类似皮革与陈腐香料混合的味道。
他循着那味道,走到陵墓侧后方一处坍塌的院墙边。
墙后,是一条小径。
一条地图上绝不会有的小径。
它并非由石板或泥土铺就。
而是由一张张鞣制过的,大小不一的皮毛,拼接而成。
骆驼皮。
羊皮。
甚至还有几块带着斑纹的,不知名的兽皮。
这些皮毛被某种秘法固定在地面上,历经风霜,已经变得干硬卷曲。
慕容澈蹲下身。
他看到,在那些皮毛的缝隙间,散落着一些更小的,颜色更深的碎片。
他用指尖捻起一片。
那不是兽皮。
质地更细腻,毛孔的排列方式也不同。
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染料,刻着扭曲的,如同虫豸爬行般的阿拉伯文。
是人皮。
《古兰经》的章节,被刻在了风干的人皮上。
慕容澈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站起身,顺着这条诡异的皮毛古道,向着黑暗的深处走去。
古道的尽头,是一个被藤蔓与阴影彻底遮蔽的山洞。
洞口不大,像一道大地的裂痕。
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阴气,混合着血腥与腐烂的气味,从洞中扑面而来。
慕容澈没有犹豫,侧身走了进去。
洞内很深,蜿蜒向下。
石壁湿滑,渗着冰冷的露水。
走了约莫百米,前方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地下石窟。
石窟中央,蜷缩着一个生物。
它背对着洞口,浑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一样的白毛。
那白毛很长,几乎垂到地上,随着它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它似乎睡着了。
又或者,是陷入了某种濒死的沉寂。
慕容澈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攻击性。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与绝望,从那个白毛生物的身上散发出来。
他绕到了它的侧面。
终于看清了它的手。
那不是爪子,而是一只瘦骨嶙峋的人手。
只是指甲长得吓人,又黑又弯,如同猛禽的利爪。
而在那乌黑的指甲缝里,嵌着一点深蓝色的东西。
慕容澈的瞳孔,微微放大。
那是一小块布料的碎片。
上面还有一个用金线绣出的,残缺的徽记。
是端木归墟那些队员,防风冲锋衣袖口上的队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