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荷纹纸幔上凝成串珠时,樱时发现星晶已褪去昨夜的银芒,转而透出淡绿的光晕——像枚被晨雾裹住的莲子。她捏起星晶对着晨光,光透过晶体时突然碎成无数细屑,在掌心拼出太奶奶手札里缺页的图案:原是流萤衔着纸纹星笺穿过十二道荷茎年轮,每圈年轮都嵌着不同年份的暑夜剪影。
“阿姐你看!荷池里漂着光纹信!”小星扒着竹栏惊呼。樱时俯身望去,满池荷叶正托着昨夜的雨水,流萤遗落的磷粉在水洼里聚成游动的光链,链尾系着片半透明的膜——正是太奶奶残页上脱落的荷茎剪纸。此刻膜上的“光”字正顺着叶脉生长,每道笔画都抽出新芽般的光丝,在叶面上织出1990年祖父修表时的侧影。
沈墨的修表摊不知何时多了盏荷纹琉璃灯,灯芯飘着的不是烛烟,而是凝成细雾的萤光。他用镊子夹起星晶凑近灯盏,晶体突然裂开细缝,漏出的光雾在表盘上长成新的纸纹——竟是苏晚晚糖纸“承”字的逆纹,笔画间还缠着当年祖父竹扇的竹丝影子。“太奶奶当年在星笺里藏了时序密码,”沈墨指着表盘上移动的光纹,“每颗流萤的光轨都是解开下一页的钥匙。”
苏晚晚转动轮椅碾过竹廊积水,膝头的纸纹毯拖出的光痕突然分叉,一支拐向祖父的旧竹椅,另一支缠上陈爷爷晾晒的荷笺。那些被晨露浸湿的残页竟在光痕里舒展,露出1985年太奶奶补纸时画的“星笺锁”——锁孔形状正是小星昨夜捡到的萤蜕轮廓。当小星把萤蜕嵌入锁孔,整叠荷笺突然亮起,字影如飞蛾般扑向檐角的流萤巢,在巢壁拼出从未见过的“续时”二字。
最奇异的是老荷池的石栏。昨夜的萤光刻痕在晨阳下竟长成了真正的荷茎,茎上缀着的不是花瓣,而是历代族人的剪影水晶:太奶奶剪纸时落的银剪影、祖父摇扇时抖落的竹丝影、苏晚晚织毯时缠的麻线影、樱时接雨时盛的水纹影、小星追萤时踩的光脚印,五代人的光影在茎脉里缓缓流转,每圈年轮都渗出带着萤光的“时”字露。
“该把星晶嵌进荷茎顶端了。”陈爷爷捧着太奶奶的铜镇纸走来,镇纸莲花纹里竟也凝着颗星晶,与樱时掌心的那枚遥相呼应。当两枚星晶在荷茎顶端相合,整池荷叶突然竖起,叶面的光纹字连成巨大的星图——图中每颗星都对应着纸纹里的折痕,而太奶奶1980年画的“暑夜星图”正浮在星图中央,像枚被时光盖了邮戳的夏信。
骤雨在午时突然落下,却不再是暑夜的温热。樱时看见雨丝里混着流萤的光屑,每滴雨落在纸纹上都会显形:落在太奶奶残页上的雨珠绽开“启”字,落在祖父竹扇上的晕开“承”字,落在苏晚晚膝毯上的洇出“转”字,落在自己纸幔上的渗成“合”字,最后滴在小星掌心的雨珠,竟裂成无数个“续”字,每个字都衔着流萤的尾光。
雨停时,荷茎顶端的星晶已长成透明的莲蓬,蓬孔里躺着十二张光纹星笺。樱时拾起最顶端的那张,发现笺上的荷茎竟是由自己接雨时的水痕组成,而小星正把萤蜕放在笺角——蜕壳的纹路与纸纹重叠处,突然爆出银亮的光,照亮了笺尾未写完的句子:“当星晶衔住最后一道荷茎年轮,时光的邮差会把夏讯织进——”
话音未落,整池荷叶突然发出脆响,竟是纸纹相碰的声音。小星指着莲蓬惊呼,只见每颗莲籽都映着未来的剪影:有穿校服的女孩在拓印新的纸纹,有青年把流萤光封进腕表,有老人在轮椅上织着会发光的星线毯。而樱时掌心的星晶正在发烫,晶体里的五代人影开始旋转,最终叠成同一个姿态——都是低头凝视纸纹的模样。
“太奶奶说过,星笺的最后一页永远留白。”苏晚晚抚摸着膝毯上新生的光纹,“因为下一个大暑的流萤,会衔着你们写的字,把时光星轮补成完整的莲芯。”此时一阵穿堂风掠过,莲蓬里的星笺纷纷飞起,每张笺上的荷茎都在延伸,穿过竹廊的缝隙,扎进老荷池的淤泥——那里埋着太奶奶1980年埋下的第一封星笺,此刻正顺着新荷茎的脉络,把“暑”字的露气,送向时光的下一个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