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毒香迷局
冷宫的更漏敲过四更,寒气像针一样扎进骨头缝。我攥着断玉簪和半块玉佩缩在稻草堆里,听着宫墙外传来扫雪太监的吆喝声。掌心的玉佩始终透着股凉意,纹路里偶尔闪过一丝黑气,像墨滴在水里晕开。
断玉簪的裂纹又深了些。昨夜摸到铜锁时,那股钻进血管的红光还在隐隐作祟,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把小锤子在里面敲打。我知道这能力的代价——每用一次,就像在魂魄上划开一道口子。
但我等不及了。
柳如烟今日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这是我唯一能潜入她寝殿的机会。前世她总在巳时三刻去御花园喂锦鲤,身边只带两个宫女,防卫最松懈。
我扒开墙角松动的砖缝,取出藏在里面的碎银——那是前世一个老太监偷偷塞给我的,说“留着换碗热粥”,结果我到死都没花出去。银角子上还沾着霉斑,我用袖口擦了擦,揣进怀里。
冷宫的门轴“吱呀”响了一声。我屏住呼吸,从门缝里看见两个小太监正抬着粪桶走过,赶紧缩回来。等脚步声远去,我摸出藏在靴底的铁丝——这是用断玉簪磨了半宿才做成的,此刻在晨光里闪着细弱的光。
铜锁“咔哒”一声开了。我像猫一样溜出去,贴着宫墙根快走。腊月的风卷着雪沫子,刮得脸生疼。路过太液池时,看见冰面上有宫女在凿冰取水,远远传来嬉笑声,像针一样扎耳朵。
柳如烟的景仁宫在紫禁城东侧,琉璃瓦在雪后映着光,晃得人眼晕。我猫腰钻进假山石缝,看着她的贴身宫女绿萼扶着她出来。她穿着蹙金绣玉的狐裘大氅,头上赤金点翠步摇随着步伐轻颤,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雪毯上,却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娘娘慢些,地上滑。”绿萼的声音细声细气。
柳如烟没说话,只是抬眼望了望冷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那笑容像淬了毒的蜜糖,看得我浑身发冷。等她们走远了,我才从石缝里钻出来,绕到景仁宫后门。
后门守着个打瞌睡的小太监。我摸出碎银,悄悄绕到他身后,往他手里一塞。小太监激灵一下醒了,看见银角子,眼睛都直了:“您……”
“嘘。”我比了个手势,“我是内务府来送炭的,娘娘吩咐了,不让声张。”
小太监看看银角子,又看看我身上打补丁的衣服,犹豫了一下。我趁他分神,指尖飞快地在他腰间的玉佩上一抹——瞬间闪过他偷藏柳如烟赏钱的画面。我冷笑一声,压低声音:“再不让开,我就去告诉绿萼姑姑,你偷藏了娘娘的翡翠镯子。”
小太监脸色煞白,慌忙让开了路。
景仁宫的偏殿堆满了熏香。我捂住口鼻,指尖在琳琅满目的香炉、香盒上掠过。檀香味、龙涎香味、玫瑰香味……都不是。直到摸到一个描金漆盒,指尖刚碰上,眼前就炸开一片红光——
柳如烟坐在妆镜前,绿萼正给她簪花。桌上摆着个白玉香炉,青烟袅袅,里面燃着的不是寻常熏香,而是暗紫色的粉末。“这曼陀罗花粉掺了西域奇香,”柳如烟捻起一撮粉末,语气轻佻,“够那几个小崽子喝一壶的了。”
画面里,三个皇子在榻上翻滚啼哭,乳母们束手无策。柳如烟笑得花枝乱颤,鎏金护甲敲着香炉边缘:“等他们都病了,我的皇子才能名正言顺地……”
“哐当!”
我猛地收回手,漆盒掉在地上,香粉撒了一地。暗紫色的粉末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像细小的虫豸在蠕动。曼陀罗花粉!前世三位皇子突然染上怪病,太医都查不出病因,原来竟是她下的毒!
我赶紧捡起漆盒,想找地方藏起来,却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心猛地一沉,来不及躲,只能闪身藏到屏风后面。
“什么声音?”是绿萼的声音。
她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地上的香粉。“谁在里面?”她厉声喝问,手按上了腰间的匕首。
我屏住呼吸,握紧了断玉簪。屏风上的凤凰绣像在晃动,映着我的影子。绿萼一步步走近,靴底碾过香粉的声音像鼓点一样敲在心上。
就在她要绕过屏风的瞬间,我突然听见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绿萼一愣,赶紧转身出去迎接。我趁机从屏风后溜出来,将漆盒塞进怀里,猫着腰从偏殿后门溜了出去。
刚跑到假山后面,就看见皇帝的仪仗过来了。他穿着玄色常服,披着墨狐大氅,眉眼间带着倦意。柳如烟小跑着迎上去,声音甜得发腻:“陛下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臣妾也好准备着。”
皇帝没看她,目光却朝景仁宫偏殿的方向扫了一眼。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他发现了?
“听说你这里新进了些南珠,”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拿来瞧瞧。”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是,陛下里面请。”
我缩在假山石缝里,看着他们走进景仁宫。寒风卷着雪沫子,吹得我脸颊生疼。怀里的漆盒硌着肋骨,那暗紫色的粉末似乎还在发烫。
不对劲。皇帝从不来景仁宫看什么南珠。他刚才的眼神……像是在找什么人。
难道他知道我来了?
这个念头让我脊背发凉。我不敢再停留,悄悄绕开仪仗,往冷宫方向跑。路过御花园时,果然看见柳如烟的宫女在喂锦鲤。池塘边的石头上,落着一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是柳如烟的。
我左右看了看,没人。赶紧捡起帕子,指尖刚触到丝绒,眼前就闪过一幕——
柳如烟站在御花园的假山上,手里拿着这块帕子,正往上面撒着什么。不远处,我前世的贴身宫女小宁正端着药碗走过。柳如烟轻笑一声,将帕子扔在小宁必经的路上:“去把皇后娘娘的安神汤拿来,我要亲自尝尝。”
画面里,小宁捡起帕子,放进袖中。等她端着药碗回来时,柳如烟趁她不注意,将帕子上的粉末抖进了药碗里。
原来前世我夜夜噩梦,精神恍惚,都是因为这个!
我攥紧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柳如烟,你真是好手段!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猛地回头,看见皇帝站在不远处,墨狐大氅的领口落着雪,眼神像冰一样冷。
我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将帕子往袖里藏。“臣妾……臣妾路过,看见帕子掉在地上,想捡起来还给柳妃娘娘。”
皇帝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的手。我这才发现,帕子的一角还露在袖口外面,上面的并蒂莲刺绣在雪光下格外刺眼。
“是吗?”他上前一步,声音更冷了,“朕怎么听说,有人擅闯景仁宫偏殿,还打翻了香粉?”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果然知道了!
“陛下明鉴,”我扑通一声跪下,雪粒渗进衣领,冰凉刺骨,“臣妾只是想去看看柳妃娘娘有没有多余的炭火,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皇帝打断我,蹲下身,指尖挑起我袖口的帕子,“没想到会捡到柳妃的帕子?还是没想到,会在偏殿里找到这个?”
他另一只手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里面正是暗紫色的粉末。
是曼陀罗花粉!
我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看他。他的眼神深邃,像一口古井,我看不清里面的情绪。“陛下……”
“起来吧。”他站起身,将瓷瓶塞好,“地上晾。”
我愣愣地站起来,心里乱成一团麻。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帮我,还是要抓我?
“柳妃宫里的东西,以后少碰。”皇帝淡淡道,转身就走,“回去吧。”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手里还攥着那块沾着毒粉的帕子。怀里的漆盒还在发烫,而皇帝刚才的眼神,却像冰一样冻在我心里。
他到底知道多少?
回到冷宫时,天已经快黑了。我刚关上门,就听见墙角传来“嘶嘶”的声响。低头一看,只见一只通体漆黑的小蛇,正吐着信子,绕着那块半截图腾玉佩打转。
蛇的眼睛是红色的,像两颗红宝石。我认得这种蛇——是西域的墨鳞蛇,毒性极强,寻常人别说碰,就是闻见气味都会头晕。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握紧断玉簪,慢慢后退。墨鳞蛇却抬起头,蛇信子轻轻舔了舔玉佩上的图腾,然后顺着青砖缝隙钻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玉佩上,那道暗紫色的符文突然亮了一下,随即又熄灭了。
我捡起玉佩,掌心一片冰凉。脑海里闪过皇帝袖中的瓷瓶,闪过柳如烟的笑,闪过那只诡异的墨鳞蛇……
这宫里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柳如烟用曼陀罗花粉害皇子,贺明远私通番邦,皇帝手里握着毒粉却放了我,还有那神秘的黑袍人和墨鳞蛇……这一切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更漏敲过五更,梆子声在寂静的宫城里回荡。我坐在稻草堆里,将断玉簪和玉佩放在膝盖上。断玉簪的裂纹又深了,而玉佩上的图腾,在月光下似乎动了一下。
我知道,柳如烟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定知道是我进了她的偏殿,说不定正在想怎么对付我。
而皇帝……他的态度更让我捉摸不透。他是真的想帮我,还是在利用我?
不管怎样,我必须尽快找到更多证据。贺明远的密信,柳如烟的账本,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袍人……
我握紧断玉簪,簪尖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血珠滴在玉佩的图腾上,瞬间被吸收了。玉佩猛地一烫,吓得我赶紧松手。
就在这时,冷宫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谁?”我厉声喝问,抄起断玉簪。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老奴,给娘娘送炭来了。”
是那个给我碎银的老太监。我松了口气,打开门。老太监佝偻着背,推着一辆炭车进来,身上落满了雪。
“娘娘,这天儿冷,多添些炭吧。”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老奴偷偷给您藏的点心,您垫垫肚子。”
我接过油纸包,心里一暖。“多谢公公。”
老太监摆了摆手,转身要走,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忧虑:“娘娘,这宫里的事,您还是少掺和为好。有些人,不是您能惹的。”
我心里一动:“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监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老奴看见您从景仁宫出来了。柳妃娘娘可不是好惹的,她背后……”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总之,娘娘您多保重吧。”
说完,他匆匆推着炭车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柳妃背后有人?是贺明远,还是那个神秘的黑袍人?
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豌豆黄。我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却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
药味?
我猛地把豌豆黄吐出来,指尖触到油纸——
老太监跪在地上,柳如烟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锭银子:“这豌豆黄里的蒙汗药,够她睡上三天了。做得好,这是给你的赏钱。”
老太监磕头如捣蒜:“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
画面消失的瞬间,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来他是柳如烟的人!刚才的关心,全是假的!
“砰!”
冷宫的门突然被撞开,几个侍卫冲了进来,手里拿着铁链。为首的正是绿萼,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苏晚,跟我们走吧,娘娘要审你!”
我握紧断玉簪,后退一步。掌心的玉佩突然发烫,图腾纹路里红光一闪,映得我眼前一片血红。
看来,柳如烟已经等不及要动手了。
也好。
我抬起头,看着绿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既然来了,那就别想走了。
这冷宫,可不是谁都能来撒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