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山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停电?
让整个红星轧钢厂停电?
这已经不是厂内斗争了。
这是在掘共和国工业的根基!
一旦高炉里的钢水凝固,设备报废,出了天大的生产事故,他王铁山掉一百次脑袋都不够!
张西范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他看穿了王铁山的恐惧。
“他要我们的命。”
“我们就掀了他的桌子。”
那声音很轻,却让王铁山感觉骨髓都被冻住了。
“杨厂长想让厂里出事,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在我头上,让你我万劫不复。”
“既然他想要一场乱子,我就给他一个天大的乱子。”
“一个他,和他背后的人,都绝对兜不住的乱子。”
张西范的手重重拍在王铁山的肩膀上,那股力量仿佛要将他捏碎,又仿佛在注入一股狠厉的胆气。
“我们不死,死的就是他。”
“去吧。”
“告诉李副厂长,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王铁山胸膛剧烈起伏,那股源于普通人的恐惧,被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死死压了下去。
科长说得对。
人家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还在想会不会蹭破他一点皮?
干了!
王铁山眼中的血丝瞬间爆开,射出狼一样的凶光。
“科长,我明白了!”
他猛地转身,再无半句废话,像一头出闸的野兽,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没有去李怀德的办公室,那里必然布满了杨厂长的眼睛。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工厂小道,径直钻进了热浪扑面的二号高炉车间。
工人们的号子声震耳欲聋。
王铁山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和车间主任交代工作的李怀德。
一个五十多岁,总是笑眯眯的男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能和杨厂长斗这么多年不落下风,这只笑面虎的爪子,锋利得很。
王铁山没有上前,只是找了个角落,靠在冰冷的钢柱上,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眼神死死锁定着目标。
李怀德交代完工作,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全场,与王铁山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了一瞬。
他不动声色,和车间主任告别,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王铁山掐灭烟头,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一个堆放备用耐火砖的阴暗仓库。
“张科长让你来的?”李怀德率先开口,笑眯眯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李副厂长。”王铁山站得笔直,开门见山,“科长让我带句话。”
“杨厂长要杀的,不只是他。”
“还有您。”
李怀德的笑容淡了些许。
“空口白牙,这可不像张西范的风格。”
“就在刚才,杨厂长的秘书带着人,想用一个假证人把我们科长直接按死在禁闭室。”
王铁山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证人,叫钱卫国,已经被我们科长当场废了。”
“他们手里,已经没牌了。”
“没牌的人,下一步就是掀桌子,狗急了,就会跳墙咬人。”
李怀德的眼睛微微眯起,寒光一闪而过。
他当然知道杨厂长在对他下手,但没想到这么快,而且手段如此直接。
张西范赢了第一回合,这个消息至关重要。
这说明,张西范不是一条走投无路的疯狗。
而是一头被激怒,并且懂得如何反击的猛虎。
有合作的价值。
“他想让我做什么?”李怀德沉声问道。
王铁山凑上前,声音压到只有两人能听见,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足以让整座工厂陷入瘫痪的计划。
“科长说,杨厂长一定会趁乱在生产上搞鬼,嫁祸给您。”
“只有我们先动手,把这潭水彻底搅浑。”
“浑水里,才好抓鱼。”
“您的人,才能借着‘维持生产秩序’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接管生产调度和电力供应。”
“不然,等我们科长倒了,下一个就是您。”
“到那时,您就是案板上的一块肉,任他宰割。”
仓库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怀德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盯着王铁山,仿佛要看穿他,看到他背后那个胆大包天的张西范。
好大的胆子!
好狠的心!
他这是在赌命!
拿他李怀德几十年的基业,拿整个轧钢厂的前途,去赌一个扳倒杨厂长的机会!
良久。
李怀德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黄铜阀门。
很小,只有拇指大小,却沉重无比。
他将阀门塞进王铁山的手里。
“去配电室,找一个姓赵的老头子。”
“把这个,交给他。”
“告诉他,3号备用线路,该检修了。”
王铁山的手心被那冰凉的金属一激,他猛地握紧,仿佛握住了一场豪赌的骰子。
他重重点头。
“是!”
联盟,达成。
……
张西范回到保卫科办公室。
科里的队员们都聚在外面,像一群没了主心骨的狼,焦躁不安。
看到张西范回来,所有人瞬间围了上来。
“科长!”
“科长您没事吧?”
张西范摆了摆手,脸上无喜无悲。
“没事。”
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该巡逻的巡逻,该值班的值班。”
“天,塌不下来。”
这股深入骨髓的镇定,瞬间安抚了所有人的心。
他们相信科长。
只要科长还在,保卫科的天,就塌不下来。
等人群散去,张西范叫来了两名心腹干将。
“周海,你带人,去把废品站的刘三给我盯死了。”
他的眼神冰冷如铁。
“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跟任何人接触。他现在是我们手里的一张活牌,一张能咬死大鱼的活牌。”
“是!”
“孙立,你带人,把昨晚抓的那几个小贼分开审。”
“记住,不要问他们偷了什么,偷了多少。”
张西范竖起一根手指,语气森然。
“就一句话。”
“谁让你们干的?”
“告诉他们,第一个开口的,按违纪处理,关几天就放。最后一个开口的,就按破坏国家生产安全罪上报!”
“让他们自己咬自己!”
“是!”
两名队员领命,立刻转身出去,眼中带着嗜血的兴奋。
办公室里,只剩下张西范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这座在夜色中蛰伏的钢铁巨兽。
无数的阴谋和欲望,正在黑暗中盘根错节。
与此同时。
厂长办公室。
没有暴怒的吼声,没有摔碎的茶杯。
杨厂长只是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脸色铁青,用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他的秘书站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