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部肌肤灵敏察觉旁边男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柳风絮由着徐凡心给他擦完眼泪，扭脸去看顾烨城。
一身墨衫都遮挡不住笔直有力的腰背，松弛潇洒的姿态硬是流泻出说不上来的尊贵，无论何时何地总能拨动柳风絮内心悸动的弦。
桃花眼眸习惯性自下而上小心翼翼挪到男人脸上，入眼的脸上平静淡漠的眼神好似有洞察一切的既视感。
幽凄未散尽的桃花眸震出一丝虚颤。
对方的表情平静如水，仿佛一切都引不起这人丝毫关注度，柳风絮当即垂眸，借着纤长浓睫的遮挡，隔开了跟顾烨城的对视。
高敏神经急骤运转，柳风絮垂眸流转随即抬起眼眸，回答顾烨城方才的接连双问。
“烨城哥有所不知，贺秀才之前已给我转了良籍，如今我是自由身.......”
顾烨城眼睫微动，漫不经心的在柳风絮脸上淤紫未散的脸颊巡掠两遍。
内心被这消息震惊到原本微不可察的警觉顷刻填满脑海。
人性的贪婪恶劣如何能让奴主放弃对死契奴的绝对私有掌控？
类似舅舅那种驰骋沙场统领过几十万大军的强大男人，才能将这种掌控视若微小....
贺章这种闭门苦读的穷秀才，估计掏空了钱袋才买到两个死契奴伺候自己生活所需吧。
柳风絮竟能哄的贺秀才给他转籍！！
柳风絮没有停顿，迎着徐凡心为他狂喜到要欢呼的发光表情，继续温温述说。
“其实贺秀才人还不错，是个不爱出门的良善人。虽有很多小不足，多年相处，至少对我挺善待的....”
“许是他没有子女，想我给他养老送终呢吧。”
“无论如何，他失手杀了我娘，也是为救我，我没法儿怪他。况且他赐我自由身，于我如同再造，实乃大恩，主人变恩人，我情愿伺候他......”
“我想，就在那么待着吧，若哪天跟他处不好，我也随时可以走的。”
徐凡心“哇哇哇！我的天--，我就说吧我就说吧，再差的运气总有触底反弹的拐点。”
“真想不到贺秀才还是罕见的大好人，哎呀哎呀哎呀，他闷不吭声做好事，风絮你的人生就拥有翻盘的资本啦！”
徐凡心的笑容能与如今夏日的阳光争灿，眼眸充满无尽欣喜的替柳风絮高兴，仿佛周围一切都在为他的笑容旋转。
真诚最能打动人心，柳风絮想到那破釜沉舟争来的自由身，眼底的狂喜被徐凡心带着节奏充斥到全身都闪闪发光，不自禁激动的又抱住徐凡心。
眼前两个相拥的少年欢脱的心境此刻高度同频，美好的姿态在周围美景中美的像个能律动的一幅画。
相对静止的除了身旁的茂密古树，只有顾烨城在这幅画中巍然不动。
神态依旧平淡，从容浅笑，笑意到眼底只剩浅淡一层。
柳风絮无懈可击的合理说辞，并没能让顾烨城暴涨瞬间的警疑完全沉淀下来。
放下环着的手臂，两手掐腰，顾烨城漫不经心的浏览浅水河岸的天然雅景。
静待两少年平静后。
顾烨城“既如此，你自己想好便是了........”
站了许久，三人又席地而坐，顾烨城还是将他墨色衣摆，往边上铺开，让徐凡心坐他衣服上。
徐凡心一身白衣，夏日青草，汁水丰盈，草汁蹭到白衣服上，青哇哇一片，很难清洗，顾烨城的墨色衣衫，百无禁忌，往往就拿来给徐凡心垫屁股底下。
柳风絮看了一眼那理所当然坐在衣服上的屁股，下一瞬就转开了视线。
脚下的树影随着时间慢慢缩小，闲谈中日头大了起来，徐凡心晒久了要痒的，顾烨城就带他跟柳风絮告辞回家了。
看着并排离去的两道身影，柳风絮眼睛还红肿着，眸中的神色却平静如无风的湖面
柳风絮喃喃“对不起凡心，我对你并不够真诚。”
“我没有完全说实话，对不起......”
太阳的炙热，散发出彩色光圈，绚丽诡谲，将柳风絮的思绪拉回到了那个疯狂的夜晚。
...........
疯狂的夜晚刚开始并不疯狂。
天光黑透，柳风絮踩着一地月光回到那个破落的栖身地。
刚踏进院子就闻到一股饭菜香味，他眸光轻闪，走进灶火房揭开锅盖，一个大碗里满满的肉菜，另一只大碗里是精细白米饭，还热乎着。
这个点儿了，显然是给他留的饭。
柳风絮盖上锅盖没有吃。
郑玉瑶如今神志失明，真下什么毒药，他小命就归西了。
抬脚回屋子，想拿衣服去洗澡，刚走进去，就怔住。
他屋子里，此刻十分干净整齐，明显是有人收拾过的。
屋子很小，眼皮一抬一落就瞧了个完全。
柳风絮面色冷淡无波的去拿衣服。
狭小的屋子里他刚那一眼，看到郑玉瑶坐在他床边。
正期期艾艾望着他，她离油灯离得近，柳风絮看的分明却不理会。
郑玉瑶“风絮你回来了。吃饭了吗？娘做了你最爱吃的梅菜扣肉，放了很多肉呢！”
柳风絮平静的脸上裂开了一丝愤怒，无情讽刺脱口而出。
“那是我小时候爱吃的，现在我爱吃的是酱香猪蹄膀，我在凡心家吃过一回，你讨厌的花满栀给了我一整个蹄髈，碗都装不下，真好吃......”
郑玉瑶小心翼翼起身，往柳风絮身边走了两步
“哦好，我.....我记住了”
柳风絮找好衣服，欲抬脚往外走。
郑玉瑶“风絮！”
柳风絮没停脚，郑玉瑶抢先两步，关上了房门
“风絮，娘有话跟你说，你.....你先别走，等.....等会儿再洗，娘一会儿去给你烧热水昂。”
柳风絮冷漠的眼神，极速蓄积上烦躁，清润的嗓音低沉到谷底。
“你到底要干什么！”
郑玉瑶看着儿子，满眼柔情和讨好，还有赤裸裸明显却让柳风絮莫名刺眼的慈爱。
“我...这几天，想了许多，往日.....娘对你诸多迁怒，对不住，我....我不知道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儿子，娘对不住你，让你委屈了这许多年......”
柳风絮心中袭上一阵刺骨剧痛，只须臾，心脏就麻木成一团死肉。
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