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不大，陈建国坐主位，陈胜挨着他，然后是李素芬。王磊和赵大勇挤在陈胜另一边，林薇则安静地坐在了李素芬旁边空出的位置上，与陈胜隔桌相对。
陈胜拿起筷子，给父亲碗里夹了一大块蹄髈肉：“爹，多吃。”
陈建国愣了一下，默默点头，拿起筷子。
李素芬忙着给陈胜和林薇碗里夹菜：“薇薇，快吃，看你瘦的……”
“谢谢婶儿。”林薇轻声应着，微微低头小口吃饭。
气氛热络，话题围绕着国防大学的日子。王磊啃着排骨，话匣大开：
“叔，婶儿！咱胜哥，进了国防大学就是猛龙过江！一开学就进了‘腾龙班’！知道啥地方不？天才扎堆儿！可咱胜哥进去第一天！”他用力一拍大腿，“直接就把班长的位置给拿下了！靠实力！靠脑子！靠拳头！”
赵大勇猛点头，含糊不清：“格斗兵王林震，不服气，被胜哥一顿揍！当场就服了！‘拧断猎鹰脖子！算俺一个！’”
李素芬听得一愣一愣，筷子上夹的菜忘了送嘴里。
“这才哪儿到哪儿！”王磊更来劲：“胜哥当班长，带着这帮人，往死里练！啃砖头书，钻训练场！结果咋样？一年！就一年！腾龙班那一届，超额完成所有目标！把我们甩开八条街！直接破格授衔，集体晋升上尉！穿上尉官礼服那天，李振国将军亲自授衔，拍着胜哥肩膀说：‘好小子！有一套！’”
“上尉？一年就……”李素芬喃喃。
“这不算啥！”赵大勇抢着说，“胜哥现在天天跟啥人打交道？李振国将军是常事儿！国宝级别的周工！还有……”他压低声音，近乎气音：“张老将军！电视里那位！经常跟胜哥一起进出！讨论顶顶重要的事！”
陈建国握酒杯的手猛地一紧。李素芬倒吸凉气，筷子差点掉。张老将军？！一股寒气从脚底蹿上来。
陈胜一直安静吃饭，只在听到某些细节时微不可查地蹙眉。此刻，他放下筷子，拿起小酒壶给父亲斟满，声音平静：“爹，娘，他们俩爱咋呼。没那么玄乎，做该做的事。”
端起茶杯：“我敬您二老一杯，这几年，让二老担心了。”
他喝干了茶。那平淡语气，像块沉甸甸的石头砸在李素芬心上。
气氛微微凝滞，王磊赵大勇讪讪扒饭。
李素芬看着儿子沉静的侧脸，又看看身边秀气温顺的林薇。担忧和一种莫名的笃定交织。她突然伸出手，越过桌子，一把握住了林薇正要夹菜的手腕。
林薇猝不及防，手腕被握住，身体微僵，愕然抬头。
“薇薇啊，”李素芬声音带着托付般的郑重，热切地看着林薇，又扫过儿子：“你是个好姑娘，婶儿打心眼里喜欢你。你和胜伢伢子……你们俩……”
她顿住了，斟酌着：“婶儿跟你叔都认定了，你就是我们老陈家的媳妇！”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柴火噼啪轻响。
王磊赵大勇瞪圆眼睛。
林薇脸颊飞红，想抽手又不敢用力，窘迫得无地自容。飞快瞥陈胜，他眼中没有尴尬抵触，反而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甚至一丝极淡的歉意？她心口猛悸，慌忙低头，声音细若蚊呐：“婶儿……您别这么说……”
陈建国磕磕烟袋锅子：“素芬，吃饭就吃饭，说这些干啥。”
目光扫过儿子和林薇。
陈胜看着母亲期盼的眼神和林薇窘迫低垂的脖颈。脑海里却闪过熔炉般的训练场，那个火红头发倔强爬起的身影——李玉凰。名字像微小的火星烫了他一下。他端起凉茶喝了一口，压下波动，声音平稳：“娘，吃饭吧。薇薇脸皮薄。”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话题带开。
李素芬讪讪松手：“吃饭。”
认定写在脸上。
饭后沉闷，李素芬依旧热情给林薇夹菜，多了别样意味。陈胜帮李素芬收拾碗筷。厨房里，李素芬忍不住又念：“薇薇真不错，知书达理孝顺，前年寒假还总跑来看我们……”
陈胜沉默擦拭灶台。
天色渐暗，村道上，深绿色重型装甲突击车如蛰伏巨兽。
陈胜扣好常服纽扣，肩章银星在暮色下冷冽。他拉开车门：“爹，娘，回吧。我送薇薇回家。”
并未再佩戴勋章，胸前一片庄重的墨绿。
“哎，慢点。”李素芬挥手，目光热切越过儿子看林薇：“薇薇常来啊！”
“知道了，婶儿，叔，你们回。”林薇轻声应，拉开车门坐进后排。
王磊和赵大勇也钻进后排，车门沉重关上。
引擎低沉咆哮，车灯划破黑暗。车子驶离陈家坳。车内暖气足，气氛沉闷。王磊赵大勇对视无奈，嗅到味道，不敢接话。
赵大勇挠头转移话题：“胜哥，车开过去，林薇家保安又得吓一跳……”
王磊跟上：“上次接林薇，燕京大学门卫脸都白……”
陈胜坐在副驾，望着窗外模糊夜景，“嗯”了一声。
林薇安静坐后排角落，看窗外灯光流动。李素芬那滚烫的掌心温度，“认定了的媳妇”的沉重感让她心慌。车内后视镜里，只看到陈胜小半冷峻侧脸，肩章银星锐利刺眼。他的沉默像装甲车，厚重冰冷拒人千里。
车厢只剩引擎和车轮声。
青岚市区灯火通明。装甲车驶入一个清幽小区。保安看到钢铁巨兽，惊得手忙脚乱开门。
车子停在一栋楼下，环境整洁，城市优渥地段。
“胜哥，我们回去了。”王磊赵大勇朝下车的陈胜俩人挥手：“司机大哥先送我们去！晚点再来接您！”
（王、赵家都在市里，离林薇家不远，来回不过个把小时。）
“嗯。”陈胜应声，推门下车。
林薇深吸气推门。
门打开了，父亲林建业母亲苏明蓉快步迎出。
“爸，妈。”林薇迎上。
林建业深色羊绒衫，儒雅沉稳的脸上满是惊愕，目光被林薇身后高大军人牢牢吸住——笔挺松枝绿少校常服，肩章银星寒光！这晋升速度颠覆认知！
“陈…陈胜？少校了？”声音难以置信。再看那辆装甲车，体制内认知被颠覆。
苏明蓉镇定些，震动难掩，快步上前先看女儿无恙，转向陈胜，温和得体笑容：“陈胜，欢迎！快请进！外面冷。”
关切目光中带着审视。
“林叔叔，苏阿姨。”陈胜颔首：“打扰了。”声音沉稳。
寒暄间，装甲车启动，载着王、赵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