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瞥,洞穿了万古时空,真实得烙印在神魂最深处。陈长青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由【太极道瞳】自行运转带来的灼痛才渐渐消退。普罗米修斯最后那双被死寂吞噬的眼眸,却如万古玄冰,让他心头沁出彻骨的寒意。
原来如此。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拧成了一条完整的锁链。盖亚的嘱托,普罗米修斯的盗火,西海封印的“路西法”,龙王遗言中的归墟入侵……一切都通了。
所谓堕落的路西法,根本就是被归墟之力污染后的普罗米修斯!西海之战,封印的不是背叛者,而是一个被腐化的英雄。
他一直以为,自己追求的“稳”,是独善其身,是避开一切因果,在无人角落里苟到天荒地老。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这颗星球,早已不是一间可以随意挑选角落的屋子,而是一艘行驶在归墟这片漆黑死海上的孤舟。
船若沉了,躲在哪个舱底都是死路一条。
集齐四海灵印,重铸【人界之印】,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打造一个绝对安全的堡垒, 更是为了加固这艘孤舟,让它不至于在下一次风浪袭来时,无声沉没。
他的“稳健”,从这一刻起,从被动的个人求生,转向了主动的守护。
“徐阁主。”陈长青接通通讯,声音平静无波。
“查一下南海、北海、西海,所有关于古代‘龙宫’遗迹的线索。”
屏幕那头的徐阳阁主愣了一下,随即立刻行动起来,手指在另一块光屏上飞速敲击,调阅着九州灵盟的最高绝密档案。
过了足足五分钟,他才抬起头,面带难色:“盟主,西海的资料是一片空白,被某种力量彻底抹去了痕迹。北海……只有一些指向极寒冰盖下的模糊传说,近乎神话。唯有南海,档案中记载,自古便有‘海市蜃楼’、‘水下古城’的传说,但具体坐标,无人知晓,所有前去探查的队伍,都有去无回。”
“知道了。”
陈长青刚准备挂断通讯,徐阳阁主却突然“咦”了一声。
“盟主,等等!”徐阳的声音透着古怪,“总部外围守卫传来紧急通报,有人求见……一个自称来自南海‘鲛人族’的姑娘,说特来拜见新任的‘东海之主’。”
话音未落,会客厅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名少女走了进来,步履间带着不适应陆地的生涩。她有着一头海藻般微卷的蓝色长发,垂至腰际,发丝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肌肤欺霜赛雪,在灯光下甚至泛着一层淡淡的珠光,五官精致得不似凡人,一双碧蓝色的眼眸,澄澈得像最纯净的热带海洋,盛满了不谙世事的纯真与焦急。
最奇异的是,她行走时,那身淡青色的长裙下摆空空荡荡,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荡开一圈肉眼可见的蓝色水波纹。
少女双手捧着一个古老的珊瑚法螺,法螺上萦绕着淡淡的灵光。
她走到陈长青面前,紧张地行了一个古老的抚胸礼,声音清脆又发颤:“南海鲛人族,涟,拜见东海之主。我族圣物‘听海螺’感应到东海龙印复苏,族长命我……前来求援。”
“求援?”林晚晴在一旁开口,声音清冷。
涟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砸在地面,没有碎裂,反而化作了一颗颗圆润的珍珠。
“嗯!”她重重点头,声音里满是哭腔,“我们世代守护的南海龙宫遗迹……最近出事了!”
“一股很可怕的黑气,从龙宫最深处冒了出来,污染了我们的家园‘珊瑚海’。好多族人被黑气碰到,就疯了,变得六亲不认,互相撕咬,有的还长出了可怕的骨刺和鳞片……”
涟的身体因恐惧而微颤,“族长为了镇压那股黑气,已经被重伤,快要撑不住了!”
黑气?
陈长青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你说的黑气,什么样子?”
涟努力回忆着,小脸皱成一团:“就是……很黑很黑,比墨汁还要黑,看着它,心里就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想,只想……永远睡过去。”
归墟之力!陈长青瞬间确定,这和他感应到的力量同出一源。归墟的势力,竟在同时试图侵蚀地球的几个关键阵眼!
“好,我……”陈长青刚要应下。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从门口响起。“盟主,三思!”
只见灵盟的一位钱长老大步走了进来,此人仗着资历老,平日里对陈长青这个过于年轻的盟主就有些腹诽。他目光在涟的身上审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而后转向陈长青,痛心疾首道:“盟主!此女来历不明,言辞可疑,怎能尽信?南海自古便是凶险之地,如今又出了这等异状,您乃万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万一……这是陷阱呢?”
涟被他这番话说得小脸煞白,急得连连摆手:“不……不是的!我没有说谎!”
陈长青没有理会她的辩解,也没有去看钱长老,只是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随后,他抬起眼,淡淡地扫了那位钱长老一眼。
仅仅是一眼。没有杀气,没有威压,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就像高天之上的神只,随意地投下了一瞥。
钱长老正准备继续的陈词,被这一眼,硬生生卡死在了喉咙里。他只觉得自己的神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从肉身中粗暴地剥离,扔进了一片由黑白二色构成的无边磨盘之中。生与死,序与乱,两种至高道韵在他识海中轰然炸开,将他所有的念头、所有的心机、所有的倚老卖老,碾得粉碎!
他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冷汗“唰”地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看向陈长青的眼神,从最初的不服,变成了惊疑,最后化为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整个会客厅,落针可闻。
陈长青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看向早已被吓得不知所措的鲛人少女,语气平静地说道:“南海,我非去不可。”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少女,再次落在那位已经面无人色的钱长老身上。
“这不只是为了她们,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涟闻言,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与感激,她激动地将手中的珊瑚法螺和一张由某种鱼皮鞣制而成的古老地图一并奉上,声音哽咽:“谢谢您!东海之主!这是我们世代守护的南海海图,请您收下!”
“好。”
陈长青伸出手,接过了那张触感微凉的地图。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地图的一瞬间,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
【太极道瞳】之下,万物无所遁形。
他清楚地看到,眼前这个叫做“涟”的鲛人少女,在她那双澄澈纯真的蓝色眼眸最深处,在那片感激与喜悦的光芒背后,死死压抑着一丝与她清纯外表截然相反的怨毒与挣扎。
那情绪,快到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却被陈长青,捕捉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