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一声压抑痛哼自秦古阳喉间挤出,手臂如遭重锤,颓然垂下。指尖那滴污浊之血,终究未能落于圭面。
“爷爷!”郭沁瑶早已扑至近前,扶住身形摇晃、嘴角犹带草屑泥浆的老爷子,美眸含泪,惊骇莫名。
郭老爷子喘息如牛,枯瘦胸膛剧烈起伏,浑浊老眼却死死盯着秦古阳,嘶声道:“痴儿!痴儿!你道此圭是何物?是那庙堂高悬的礼器?是那帝王把玩的珍玩?非也!非也!”他猛地指向脚下沃土,指向那被掘起、嚼烂的五谷残骸,“此圭乃五谷精魄所凝!是这万顷良田,千载耕耘,亿万黎庶血汗浇灌,方得一点灵光!承载天命者,岂能以你一人之血书之?纵是文相那泣血《正气歌》,亦是万民血泪所铸!汝之血……太重!太重了——!!”
“太重”二字,如重锤击鼓,震得秦古阳心神摇曳。他低头看着指尖那滴污浊血泥,又望向无字青圭流转的清辉,圭身那几道裂痕,仿佛也在无声诉说。是啊,文天祥之血,染的是大宋三百年江山,是亿兆生民涂炭之苦,岂是他一人悲愤可拟?这青圭承载的,是“民以食为天”的社稷根本,是“粒粒皆辛苦”的黎庶艰辛,又岂是他一滴“孤臣孽子”之血能轻易刻印?
“民为器本……”秦古阳喃喃低语,胸中那股被撞散的孤绝之气,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一股更沉郁、更浩大的悲悯,如大地般厚重。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郭老爷子嘴角的泥污,扫过郭沁瑶担忧的泪眼,最终落回那无字青圭。
田野依旧死寂。然这死寂之下,却似有暗流汹涌。那被郭老爷子连根掘起、嚼烂喷吐的五谷残骸,混着唾液、草汁、泥土、碎谷的污浊之物,正缓缓渗入脚下大地。奇异的是,那污浊所落之处,周遭凝滞的五谷穗浪,竟似得了滋养,萎靡之态稍减,隐隐透出一股被压抑的、更坚韧的生机!
郭老爷子喘息稍定,推开孙女搀扶,踉跄上前一步,枯槁手指点向青圭裂痕:“看!看这裂痕!非是外力所伤,乃天地气运流转,万民心力消长所致!你以血书之,强压其裂,如同堵洪!堵得一时,堵不住一世!洪流终将破堤,反噬更烈!此圭之秘,非在刻印,而在滋养!在调和!在令这万民精魄所凝之器,与天地气运、黎庶心声,同频共振!”
他声音嘶哑,却字字如金石坠地:“何为‘器’?社稷是器!五谷是器!这承载万民精魄的青圭,更是器中之灵!器之本,在民!器之用,在安民!器之灵,在民心所向,天命所归!岂能以一人之血,强定乾坤?!”
话音落处,田野间那股凝滞的死寂,仿佛被撬开一丝缝隙。微风再起,虽弱,却已能拂动穗梢。僵在半空的螭龙虚影龙目之中,青光流转,似有思索,不复先前暴戾。
秦古阳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腾气血,指尖那滴污浊血泥,被他轻轻甩落尘埃。他走到郭老爷子面前,深深一揖:“老爷子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是古阳孟浪了!险些铸成大错!”他抬起头,目光澄澈,望向那无字青圭,“此圭裂痕,既是劫数,亦是契机。强压不得,唯有疏导。如何疏导?如何滋养?如何令其与万民心声同频?还请老爷子教我!”
郭老爷子见他神色诚恳,眼中戾气尽消,唯余求教之诚,紧绷的老脸终于缓和。他抹去嘴角泥污,指着脚下大地,又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村落炊烟:“疏导之法,滋养之道,不在你我,不在庙堂,而在田间地头,在闾巷之间!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圭感应,亦复如是!欲知其秘,解其裂,当观稼穑之苦,听闾阎之声,感黎庶之愿!此乃‘接地气’!此乃‘通民器’!”
他顿了顿,浑浊老眼闪过一丝精光:“至于那裂痕……裂痕亦是通道!是这青圭与天地、与万民沟通的伤痕,亦是桥梁!强压无用,何不……何不引万民之‘炁’,徐徐注之?以万民生机,润泽圭魄,弥合其伤?”
欲知后事如何 且待下回再道……